第二百三十五章 乱世
马车在侍卫的驱使下急匆匆地在道路上行驶。
他们一路风驰电掣, 总算在一个月后,赶到了融阳城。
而容月的见鬼症状,也在这一个月内越发严重。
或许是因为战争, 昌国里死去的人太多了, 容月甚至经常能看到道路上被密密麻麻的黑影布满,马车驶入其间,就像是驶入密不透风的怪异黑雾中, 去向那择人而噬的深渊。
然而这可怖的景象却只有容月一个人能看到。
于是容月什么也不能说,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黑影从自己和他人的身体里穿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容月尽力掩饰, 但仍免不了被太子发现一些精神恍惚的时候。
她在看谁?
她又在看谁?
每当这种时候,太子的心情总免不了变得阴沉。
但在容月面前,他什么也没有表露,他知道容月不想让他发现她走神的事,于是他就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继续做容月心中想要见到的太子。
自打那日容月看到被子开始自己跳舞之后,她就有些不敢一个人睡觉了。
能见鬼,也许,在宫廷里遇到阴谋和陷害时,能从这些鬼怪的死相中看出它们死亡的原因,而能控制用布做成的东西,意味着她的刺绣技能能得到很大提高……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容月心中是崩溃的。
说来也是奇怪, 明明是她自己让太子远离她的,但当太子照做时,她却反而感觉到了不安心,觉得太子挣脱了她的掌握。
这让容月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突兀地出现了一死不安。
虽然控制衣服被子是个奇怪的技能,但……至少是个技能。
太子近日, 似乎渐渐变得让她有些陌生了。
只是这些对逃亡中的她来说,似乎没什么用……
而在这半个月中,容月也发觉了,原来这世上不止被子会跳舞,甚至衣服、裙子、裤子和鞋子都会跳舞。
两人虽是同床,却是异梦。
到了后来,容月竟发现,自己居然能控制这些衣服被子。
容月到底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很快就接受了自己能见鬼,并且能控制衣服被子等物的事实。
只是到了晚上,太子依旧会将她牢牢抱住, 不断地在她耳边呼唤她的名字, 这才让容月有了一些熟悉感, 以及诡异的安心感。
她转而就开始思考起这个能力对她获得权力是否有帮助。
或许当她有一天不得不和鬼怪正面相对时,她可以控制被子转花它们的眼……
而这些异状只会在容月独自一人的时候发生,当有他人在场的时候,这些衣服鞋子等物都会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
但是时间久了,她就看习惯了。
被容月训斥过后,太子果然就变得稳重了许多,不再在人前随便对她拉拉扯扯、搂搂抱抱, 甚至也会关心体恤那些跟随他逃亡的下属,让那些侍卫受宠若惊。
果然,她也免不了人类的劣根性啊。
正好,太子希望和容月再次同床共枕,两人一拍即合,当然,面上,容月当然是勉勉强强才答应,然后半推半就的。
容月只好安慰自己,虽然这几个能力目前来说有些鸡肋,但是未来,总会能用到的。
融阳城就在眼前,容月也没心思再考虑这些事了。
就算是见鬼,也不能阻碍她继续向上爬的决心。
楚家虽是太子的母家,却向来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过去皇后势大,为了不被皇后忌惮,他们并不敢过于亲近太子,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送些节礼,如今昌国局势复杂,恐怕他们也并不一定会支持全力太子复国。
所以他们得先和皇后留下了的人马汇合,然后想办法将楚家拉到他们的马车上。
容月在心中思考着种种对策,而太子坐在她身旁,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当他们一行人来到融阳城,所见之景却让他们大惊失色。
眼前的融阳城哪里还有过去车水马龙的繁华样子?地面上到处坑坑洼洼,建筑上满是火烧的痕迹,行走在其中,连走路的声音都清晰可见,城里十室九空,只有零星几人在里面哭泣。
融阳城,显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容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
蒯统领上前去询问融阳城的幸存者,得知不久前有其他国家来的势力洗劫了融阳城,将这些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能逃的人都已经逃了,而他们在哭过之后,也要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生存。
太子一行人怔怔地看着变成废墟的融阳,最后默然地离开了这里。
他们复国的希望,又没了。
“容月,你还好吗?”太子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容月。
“我没事。”容月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枉费她为收复楚家做了那么多计划,结果,楚家已经在敌军的进攻中化作了灰烬。
她又做了无用功。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容月又再一次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义。
坐会马车上,容月有些心灰意冷。
难道,她就真的和权力无缘吗?
不,她不甘心!
楚家虽然灭亡,但总有支持太子的家族在。
容月将昌国的世家大族名单在脑海里回放,却绝望地发现,大部分世家贵族,都在泗山盗的打击下遭到了灭顶之灾,十不存一,就算有存活下来的,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根本支持不了太子什么力量。
既然世家不能指望了,或许还可以和其他国家的势力合作,虽然那些势力即使说着是合作,但也是打着吞并昌国或者将昌国收为附属国的主意,但如今谁会在意这些?更何况,当太子真的收复昌国之后,谁吞并谁还不一定呢。
然而,当容月又在心中列出种种计划的时候,一队让人意想不到的人马却来到了这里。
“殿下,臣可总算见到你了,臣想你想得好哭啊!”
这个扑到太子面前,痛哭流涕的家伙,竟然是——
应承平?
容月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抱着太子痛哭的家伙,她当然认得这位应公子,他过去是梨花妖清月的入幕之宾,整天叫嚣着要给清月赎身,却被清月多次拒绝。
她当时还很欣赏清月,认为她是一个清醒理智的人,知道这些富家公子并不可靠。如今想来,怕是清月更想在青楼里面待着,吸客人的阳气。
不过这都是些前尘旧事了,她记得这位应公子后来被泗山盗所擒,成为了泗山盗的人质,原以为他早就已经死了,没想到竟还活着。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
说起自己的经历,应承平就想抹一把辛酸泪。
跟着狐朋狗友去青楼,结果迷上了一只妖怪,被吸得肾虚,好不容易认清了妖怪的真面目,却又被泗山盗抓去做了人质,还被该死的禁卫军放弃。
终于,他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聪明才智,成功地在泗山盗手里活了下来,用过硬的医术,在泗山盗里面吃喝不愁,眼瞅着他就要得到几个可以使唤的药童,过上更加滋润的生活了,他也认了命,准备终生待在这强盗窝里了,结果晴天霹雳,攻打汇阳城的泗山盗们遇到了妖怪,大败而归,只剩下了小猫三两只,那头又有联军大张旗鼓地要来剿匪,应承平只好又跟着他们逃亡。
而在逃亡的过程中,应承平也在那些跟着泗山盗逃出汇阳城的城民里遇到了过去认识的人,得知自己的父母亲人也在妖怪口中丧命的事情。
应承平悲恸不已,却连给他们收尸都不能,只能强忍眼泪,继续逃亡。
结果在费言准备送一些人去隐蔽的村庄隐居时——作为大夫,他自然也在这些人之列,那些跟着泗山盗逃跑的城民又闹出了幺蛾子,反手一个举报,将泗山盗的动向禀告给了联军。
这下可好,战争一触即发。
应承平只能靠着装死,在战争中苟命。
也亏得他运气好,藏在尸体下面,虽然被人踩了几下,但到底还是活了下来。
应承平亲眼看着泗山盗灭亡,看着紫月和费言死别,看着费言立下一座座坟墓,最后自己也躺了进去,心中自然复杂难言。
他虽然是被泗山盗强行劫掠到强盗窝里,但到底和他们一起相处了三年,而且和泗山盗一起死去的,还有那些如花似玉、待他亲切的姑娘们。
于是应承平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一切平息之后,从尸体堆里爬起来,冲那一排排的坟墓拜了几拜。
以后若是他还能继续活下去,就每年来给他们扫扫墓,也不枉他们这三年结伴之缘。
虽然前途渺茫,但他也算是自由了。
应承平叹了口气,经历了那么多起起伏伏之后,他再也不想遇到这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了,只想找个安静的小村庄,默默地隐居。
然而应承平不想找麻烦,麻烦却想来找他。
他刚下山没多久,就遇到了在山下巡逻的联军,被抓了个正着。
“你是何人?”
“啊?小、小人是被泗山盗抓来的平民……”
应承平自然不会说自己是泗山盗里面的大夫,灵机一动,就想到了那些从汇阳城一直被泗山盗席卷着跟到这里来的平民们。
泗山盗和联军打仗,自然顾不上那些平民了,于是他们便四处奔逃,逃散到各处。
虽然大部分都死在了刀剑无眼的战场,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人逃了出来。
应承平冒充这个身份,倒也不突兀,毕竟他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一看就不像是穷凶极恶的泗山盗。
更何况,他也不算说谎,他本来就是良民嘛,只是被泗山盗抓去的时候稍微早了那么一点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