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落地
不过事情和林苏想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仿佛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又仿佛轻飘飘地坠落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不知方位天地，等他终于稳定下来时, 便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废弃楼阁的屋顶上, 下面是杂草丛生的荒芜土地。
过去的亭台楼阁，都化作了残垣断壁。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 充斥着普通人看不见的妖气。
城里不时传来“桀桀桀”的叫声, 那是妖怪们在狂欢。
这是一座妖城。
林苏张开自己的手掌，赫然发现, 自己终于有了实体，不禁喜极而泣。
而当林苏终于脚踏实地、和自己的身体合二为一的一刹那，突然间，天空中传来一阵强光，这光明透过了层层密布的乌云，直直照耀到这片妖城之中，照射在林苏的身上。
林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这光芒中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一眨眼，汇阳城里就变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色彩斑斓的野花在这里张扬地绽放。
林苏突破带来的回馈天地的灵气，虽然不能像那飞升的青年道士一样，把他飞升的地方改造成一片福地，但至少也驱散了汇阳城里的妖气，改善了这里的风水。
林苏忽地在心中有此明悟。
一切都发生地如此自然而然，就像水到渠成一样。
零零星星的绿意从荒芜已久的土地上冒出来，然后就像吃了什么大补药似的，开始疯狂地生长。
这赫然便是他当日循着梨花妖的气息而到来的青楼，他也是在这里，化作了天上的飘云，开始了一段漫长的旅程。
只见其人肌肉玉雪, 乌发如漆，目若灿星, 唇似丹朱, 丰仪秀美, 超凡脱俗, 绝非尘世之人也。
如今，林苏也算是一名炼神境修士了，可以开始食“气”，无需再进食凡尘中的食物，达到了辟谷境界。
一些小动物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循着生物的本能来到这里。
林苏已经看到了几只白色的小兔子，而在它们之后，还会有更多的小动物来到这里。
甚至有不少妖怪，在这光芒的照射下，突地化作了灰烬。
汇聚了一年的乌云终于被光芒驱散，汇阳城上空重新变得一片清朗。
天谴。
它们冲林苏深深一躬，便化作无数颗流星，朝黄泉的方向飞去。
而看着底下被杂草覆盖的断壁残垣，林苏勉强从其中分辨出了几分熟悉的样子。
一层层黑色的污垢和杂质从他的身体里被排斥出，消散在空气中，他的肌肤变得莹润光滑, 隐隐在阳光下散发着光泽，再无一丝瑕疵，宛如玉骨冰肌。
天上的光芒渐渐消散，汇阳城里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灵气如调皮的孩子，围聚在林苏身侧，然后又一转身，散入汇阳城的土地中。
被妖怪残忍杀害、又被束缚在这里被它们驱使的汇阳城怨鬼，终于得到了解脱，它们身上的怨气被天上的白光冲刷，最后变回一个个透明的游魂。
而林苏突破的动静也惊动了这座城里的妖怪们，天上的强光刺得他们不断发出哀嚎，纷纷飞快地逃离这里。
灵肉合一，脱凡已成。
过去热闹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终日不绝的吆喝声再无回响，城里的领地被刚刚生长出的野草疯狂占据，它们掩盖了过去人类的痕迹，林苏再看了一眼这座城，只觉得怅然若失。
此刻，离他再次来到汇阳城，已经过了四年了。
四年时间，斗转星移，这里的城和人都不再是往昔的样子，只有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一步未动，仿佛从未改变。
所以，究竟是他化作了那朵云，还是那朵云化作了他？
他思考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最后只能无奈地放弃了。
这是一个庄子也没有搞懂的问题，林苏觉得自己也不一定能搞懂。
所以说，他讨厌唯心主义。
不管怎么说，修为突破总是一件好事，只是林苏喜悦过后，也不免心生戚戚。
他突破脱凡境、进入炼神境就花了那么多时间，等他突破炼神境、进入下一个境界，那又要得过多少年啊？
修仙不易啊。
难怪论坛上许多玩家都放弃了，开始花样繁多地作死起来，实在是没这个耐心和精力。
不过都坚持到这里了，林苏还是要继续坚持下去，不然他之前受的苦，岂不是都白费了？
林苏又想起了那飞升而去的青年道士，他一飞升，自己就回到了地上，肯定不是一个巧合。
奈何人都已经飞升了，而自己飞升却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一时半会儿，竟不能去要个说法。
林苏便只能将那道士样貌记在心中，以待来日了。
不过，他在此地突破的动静，不会也在那道士的算计中吧？
此地事已结，他也要尽快赶到千湖沙漠，等待海市开启的时机，回到雍朝了。
想到这里，林苏心念一动，转瞬便消散在了原地。
而在林苏离开数日后，有一些普通人小心翼翼地来这里探索。
这些人是住在汇阳城方圆百里外的人，离汇阳城不近——自打汇阳城成为了一座妖城，就没有人敢住那里附近了，但即便如此，他们却依旧隔着老远，便看到了此地光芒万丈的动静，宛如金乌坠地，光柱连天，而在那光芒消失后，凝聚在这座妖城上空的乌云便不见了，再望向汇阳城的方向时，也没有了压抑阴森的感觉。
时人皆心中惊异，过了数日，便有当地的官员带着一帮人，谨慎地来到了这里，探寻这里发生了什么。
等他们来到汇阳城外，看到汇阳城现在的样子，却是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妖城？有的，分明是一处世外桃源。
河水被净化了，干干净净，清澈见底，有鱼虾在里面愉快地嬉戏，兔子在青草地上欢快地奔腾，看到有人来，就迅速地钻进了洞里。
大片大片的花草在这里蓬勃生长，随风摇摆，梦幻动人，这自然的美景，让人看了，便心旷神怡。
至于那些传说中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更是一个也没看到。
“吉兆、吉兆啊！”
“陛下登基，妖魔退散啊！”
“天佑我大泗、天佑我大泗！”
自然，汇阳城的变化也被当作了应承平天命之主的象征，给记录到了史册里。
而应承平，也再次被大家歌功颂德。
应承平：？？？
真是人在家中坐，功从天上来啊。
***
却说林苏一路朝千湖沙漠的方向赶去，虽然他现在不再是云朵，无法在空中飘荡，但自打林苏进入炼神境之后，他缩地成寸这一术法便有了质的飞跃，赶起路来可谓是一日千里，普通人要花数月的路程，他可以说是瞬息到达。
而要前往千湖沙漠，必然会经过渝国。
这日，林苏来到渝国海边，正准备横渡大海时，突然若有所觉。
他停下了自己的步伐，转息之间，便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是一个远离陆地的小岛，岛上荒芜一片，不存在任何活物，只有孤零零暴露在外的干燥沙石。
或许这以前是一个生机盎然的小岛，但现在，所有其他的颜色，都已经在这个岛上被驱逐，只留下一片单调乏味的黄。黄色的沙土和石块在灼热的高温下滋滋作响，直到变得再无一丝水分。
而最让人诧异的是，这个小岛的土地居然在不断地扩张。
在小岛的边缘，环绕在它周围的海水不停沸腾，无数水蒸气畏惧地火速飞奔向天空，一片一片的海水被蒸发，这小岛也一片一片地往外扩张。
林苏才到这岛上一会儿，便看到这小鸟的边缘，已经扩张了两公分了。
若再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这小岛就能变成另一片大陆了。
而此刻，在这小岛中心，却站着一个“人”。
或许，也不能称他为“人”了。
看到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里的阿莫塔，林苏叹了口气。
虽然他在天上做了一年的梦，但奇怪的是，他好像也能“看到”地上发生了什么，就像是视野被分成了两半，又好像是寄托在云层上的记忆回到了他的脑海。
其中，自然包括阿莫塔的经历。
林苏朝阿莫塔走去，冲他扑来的阵阵热浪，无法融化他脱凡后剔透莹润、暗藏光华的肌骨。
林苏走到了他面前，一时默然。
或许，当初他不应该隐瞒阿莫塔早已死去的事实，这样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只是如此一来，阿莫塔也会更早地化为旱魅……
而阿莫塔依旧枯坐在那里，形容枯槁，就像是一块风化多时的石头，僵硬静默。
即使林苏来到他的面前，他也没什么反应。
他已经完全没有人类的样子了。
他身高四米，浑身赤红，头上长出了双角，眼睛如同瞪铃，里面绿色的瞳孔幽深恐怖，青面獠牙，见之可怖。
即使阿莫塔是坐着，弯着背，但林苏站在阿莫塔面前，依旧只能仰视他。
两人久别重逢，却只能相对无言。
“林道长。”过了许久，阿莫塔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嘶哑得让人心惊。
“不知我的妻儿，如今可好？”
林苏沉默了。
当初阿莫塔害怕自己给城里的人带来灾难，只能匆匆离开。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离开，的确使人们从他带来的致命高温中逃脱，却同样，让他们陷入了另一场灾难中。
等他知道莫塔城被毁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甚至都不能去寻找他离散的妻儿，因为他的到来，只会给他们，带来死亡和伤害。
他只能日复一日，孤独地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