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雍朝
雍朝, 京城。
“尚、尚书大人,安、安好……”
“尚、尚书大人……”
朝会结束后,徐覃走出皇宫, 一路行来, 所遇官员皆战战兢兢、双腿颤颤,低头拱手,不敢抬头看他。
等徐覃终于离开, 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摸了摸头上的冷汗。
“你有没有觉得,徐尚书越来越……”
“嘘, 不可说,不可说……”
一人连忙捂住说话那人的嘴。
自打万相国一脉下台后,朝廷中就空出了许多官位,而徐覃也凭此次立下的功劳,一跃成为了刑部尚书,位列正三品,执掌天下法令。
其升职速度,在雍朝历史上,也算是佼佼了。
万相国自然也有虚衔,先帝曾经封他为太师,为三公之首,同样为一品。事实上,“相国”这个称呼,一开始就是先帝先提出的。
“报!边关告急!”
韦将军死后,朝廷自然也要派人去边境接替他,只是派去的这位将军是主和派的成员,能不和戎狄打仗就不打仗,尽量避免和戎狄的正面接触,故而派去半年内,动兵的次数寥寥无几,见此,戎狄也就越发嚣张。
此事一出,边境将士士气大减。
先前已经提过,主战派的势力,已经随着万相国的倒台而分崩离析了,故而朝堂之上,大部分人都是支持和谈。
只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皇帝厌恶把持朝政的万相国,而万相国也看不上心胸狭窄的皇帝。
之前曾经提过,雍朝的东边是一片绵延无际的草原,有无数的戎狄部落,常年来骚扰雍朝边疆,烧杀劫掠。
徐覃过去治理的川辽县便在戎狄和雍朝的边境,他还击退过几次戎狄的入侵。
主战派和主和派吵了多年,不过之前由于万相国的滔天权势,还是主战派占了上风,朝中无一人再敢提和谈。
而应该改称他们为“主和派”才对。
值得一提的是, 靳元良也因为朝廷的这场大换血,加上他在牧远府的政绩,而被中立派从边疆调回到了中央。
至于另外一个门下省的最高长官,便是中立派的那位曾司空。
如今,因为万相国的倒台,树倒猢狲散,他派系中的官员们,也都得到了清算。
而中立派的成员中,绝大多数人,都是主和派。
川辽县。
如此一来,中书省的权力就被牢牢把握在了皇帝手里。
不过三省长官虽然拥有实际上的宰相权力,却只位列二品,而那些一品的官职,往往都是虚职,是作为帝王对臣子过去贡献的认可和奖赏。
而他们的目标,便是有着“塞上江南”之称的——
理论上来说,三省长官都为实质上的宰相,共同掌握中央最高权力,可以人称一声“宰相”,只是万相国一人独占两省权力,其余人只能避其锋芒,他甚至不满足别人称他为“宰相”,而要众人称他为古时地位更高的“相国”,故而“相国”一词,便成为了他的专属。
此次朝会,主要便是在讨论这件事。
司空不过是个虚职,位列一品,是帝王给功高老臣的嘉奖,这位曾司空的实职,便是门下省的最高长官门下侍中。
不过现在也不应该叫做中立派了,万相国已经倒了,也没有什么中立不中立之说了。
主战派势力大减,主和派,便就占了上风。
然而,这位韦将军是万相国的人,还和万相国结成了儿女亲家,与万相国牵扯甚重,徐覃还查出来,此人在谋逆案中知情不报,甚至牵涉其中,而且其亲属气焰嚣张,存在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的行为,故而也被徐覃抄了家,砍了头。
讽刺的是,被抄家砍头的万相国,是主战派的最主要成员,他一力推动对戎狄的战争,坚决反对求和。因而,万相国一脉的官员,往往都是主战派。
韦将军可以说是他们心中的英雄,可这样一个英雄,却如此猝不及防地死去了,还死得如此不光彩。
不过上官全并没有进入尚书省下辖的六部, 而是进入了中书省, 担任中书侍郎, 同样位列正三品。
过去万相国担任中书令,为中书省最高长官,把控中书省职权,又空置尚书令,广招门徒,逐步蚕食尚书省权力,六部之中,有四部的尚书都是来自他的派系,听他号令,可谓是权势滔天。
而徐覃的老上司, 上官全,也同样如此。
于是他们召集了部落里的勇士,拿起最好的武器,叫着笑着朝雍朝边境的方向冲了过去。
如何和谈呢?
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送钱送公主,只要喂饱了戎狄,让他们不要再进攻就好了。
边境士兵们看着不作为的长官,心中充满了怨气,到了后来,不少人就开始随波逐流了,军队士气再难恢复。
而戎狄也知道他们的大敌韦将军已经被雍朝的皇帝处死了,心中自然大喜,试探了几次,发现雍朝这次派来的将军是个孬种之后,就不再满足过去的小打小闹,一拍脑袋,决定干脆来个大的。
雍朝实行三省六部制, 中书省主立案,门下省主审议,尚书省主执行。
如今万相国一倒,皇帝自然要把中书省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吸取了万相国的教训后,这次他不只空置了尚书令,而且还空置了中书令,又将心腹上官全调回了京城,任命为中书令之下的中书侍郎。
所以,先帝才会在临死前将辅佐新帝的重任交给万相国。
川辽县被戎狄攻破、劫掠一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城,震惊了整个朝野。
因此,对于这些常年骚扰雍朝的戎狄,朝中分成了两派,分别是主战派和主和派。
先帝和万相国也算得上是君臣相合了,他们拥有同样的理想和信念,一路上相互扶持,互相信任,二十多年来,君臣相得。
昔年韦将军大胜戎狄,收复了牧远府,边境将士士气高涨。
至于尚书省,皇帝也趁此机会扶植了自己的人上位,比如徐覃,就被提拔为刑部尚书。只可惜,他的人到底资历短浅,不是谁都能像徐覃一样让众臣心服口服的,故而也有中立派的人上位。
前朝的皇室,采取的就是这个政策。
原本朝中众官以为,万相国一脉被清扫出朝堂后,和谈这件事已成定局,不会再有人反对了。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
这位新任刑部尚书、皇帝的心腹、推翻万相国的罪魁祸首,徐覃徐尚书——
居然是一名主战派!
好家伙,你既然是个主战派,干嘛还把主战派势力给一窝端啊!
你图啥!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徐覃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犯法了,律法当死,杀。
这些人恐怕忘了,被徐覃抄家砍头的可不只是万相国一系的人,还有中立派的部分成员、还有一些王公贵族。
徐覃从来不针对某一派系的人,他只针对犯法的人。
主和派众人没有想到,他们送走了一个万相国,却又迎来了一个徐覃。
而徐覃的态度,也同样强硬。
绝不妥协。
然而徐覃到底没有万相国那样权倾朝野的势力,可以一锤定音地定下应对戎狄的策略。
不过好在,他不是一个人。
中书侍郎上官全,也同样支持出兵戎狄的决策。
上官全过去就是一个主战派,只是不和万相国等人为伍罢了。
更何况此次这次戎狄入侵的,正是他曾经治理过的牧远府。
他在牧远府做知府的这几年,深深地看到了边境人们生活的不易,方知过去的自己有多么“何不食肉糜”。
他在牧远府呕心沥血经营多年,费尽心血,才终于改善了民生,让牧远府稍微繁荣起来,又怎能让这些成果再次毁于戎狄的铁蹄下?
故而,上官全也站了出来,和主和派据理力争。
看着底下众臣的争吵,皇座上的皇帝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至于徐覃,则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好似这场争论跟他没关系一样。
众主和派成员都默契地避过了他,毕竟没有人,想和阴恻恻的徐覃说话。
徐覃只要一朝他们看过来,就能吓得对面的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别说嘴里要说什么了,就连他们在哪里,恐怕都要忘了。
过去曾有人在朝堂上被徐覃吓得当场失禁。
那人过后受人嘲笑自然不必多说,但徐覃的形象在众臣的心里,也越发可怕了。
徐覃在朝会上的位置,周围永远都是一片真空。
无人敢接近他。
于是,上官全几乎承担了所有的火力,说得嘴巴都干了。
最后,还是皇座上的皇帝看不下去了,他不耐烦地说道:
“吵够了没有?都吵了那么久了,还没吵出个章程来吗!”
“陛下息怒……”见皇帝发火,众臣皆停下了争吵,噤了声,拱手行礼。
“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陛下、陛下!”
众朝臣都傻了眼。
无论是主和派也好,还是主战派也好,都知道边境战乱是十万火急的事,万不可容后再议。
好吧,他们吵得是有点久了,但这不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吗?
众朝官都是想尽快商量出一个解决方案来的,没想到皇帝不耐烦听他们的争吵,居然直接撂杆子走人了。
这个时候,缺乏一个一锤定音之人的劣势就体现出来了。
原来的万相国承担着这个角色,现在的皇帝可以承担这样的角色。
但是,现在都没了。
“陛下……”上官全看着走人的皇帝,满眼不敢置信。
自打他从牧远府回来之后,上官全就感觉皇帝变了许多。
他本以为是因为万相国刚倒,所以皇帝稍微懈怠了一些,他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的,等日子久了,皇帝总会变回来的。
可他没有想到,皇帝对朝政竟然懈怠到如此地步!
这还是那个英明神武、礼贤下士,让他愿意付出一生辅助的皇帝吗?
那边上官全还在恍惚之中,徐覃已然走出了大殿,准备去御书房觐见皇帝,请求出兵戎狄。
可是他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抱、抱歉,徐尚、尚书,陛、陛下他,身体、身体不适,不见、见任何人……”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不敢来见徐覃,每次一见徐覃他就感觉身上毛毛的,回去要做好几个月的噩梦,便打发了一个小太监过来。
这小太监低着头,冷汗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他结结巴巴地,总算把这句大太监让他带的话给讲完了。
徐覃沉默良久。
事实上,皇帝已经不召见他很久了,过去他刚中进士、在翰林院当值的时候,皇帝还会时常召他来御书房讲课,但如今除了朝会,他根本没有和皇帝接触的时间,而他也明白,这是为什么。
因为所有人都是如此。
主和派众臣也很快赶来御书房,想要觐见皇帝,结果在看到不远处的徐覃后,脚步顿时定了下来,战战兢兢,看天看地,就是不敢朝徐覃的方向看过来。
宛如有一条无法跨越的河,横在徐覃和这些官员中央。
徐覃低下头,垂下刘海,离开了御书房。
此时这些官员们才松了口气,纷纷朝御书房的方向走过来。
那小太监也终于放松下来,擦了擦冷汗。
徐覃朝外走去,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上官全。
却原来上官全在恍惚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也很快赶来御书房。
徐覃抬起脚,正要向他走去。
却见上官全看到徐覃之后,顿时被吓了一跳,立刻走向其他方向。
徐覃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上官全消失的方向片刻,然后,默默地离开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