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川岱小世界
学生们被维持秩序的警员们驱散, 警员们拿着□□和警棍，蛮横粗暴地推搡着他们。
在暴力的威胁下，学生们被迫离开, 但到了第二天, 愤怒又固执的学生们又会拉着横幅、喊着口号，浩浩荡荡地从街头走到结尾，再到达政府面前, 和政府官员们对骂。
而记者们, 则会像闻到了鲜肉的鬣狗一样，源源不断地涌来, 记录下这一次游行的结果，让政府官员们投鼠忌器。
这是一场艰难又漫长的拉锯战，除非他们中的一方彻底认输，否则这场关于人权和自由的舆论比赛，便会一直进行下去。
林苏慢悠悠地走在街上，突然，他耳朵一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作为一名破虚境修士，这整座城市, 自然也在林苏的神识范围中。
只见一个小房间里，原本参加了游行示威的几个学生，被警员驱散后, 居然又聚集在一起，秘密待在地下室, 手里拿着一堆煤炭, 放在桌子上, 念念有词, 似乎是在——
召唤神灵？
林苏的“视线”，不由得向他们聚集去。
“是我想差了，想要建立一个自由平等的世界，自然不可能只要这么一些供品……”
当然，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能被这些保护神实现的。
若是要向自己国家的神灵许愿，那么这个国家需要准备好足够多的“供品”。
愿望越大，需要的供品就越多。
他们好不容易找来的煤炭，依旧原模原样地放在桌子上。
男生：“可是，现在我们台词也念了，供品也找了，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用火焰灼烧那些罪恶的异族，让自由和平等降临这片土地！”
特德加人在过去，应该也拥有着自己的神灵，可惜，由于不知名的原因，他们的神灵毁灭了。
而正确的召唤语，往往掌握在神庙或者皇帝——神权或政权的统治者手里。
等到了现代，石油和煤炭被人类所挖掘，人类拥有了能量更大的替代品，来供奉给神灵，这才停止了血祭这种血腥的祭祀方式。
“丹人的保护神，我们伟大的母亲，流淌的江河是您的血液，连绵的群山是您的脊背……”
一个学生抑扬顿挫地朗读完这段话，过了许久，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此刻，这些年轻稚嫩的学生们，便拿着新时代出现的煤炭供品，开始召唤他们丹国的专属神灵。
在过去，神庙是神灵的代言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五个皇帝统一各个大陆后，这份权力就转移到了皇帝手中。
按照道门的修行体系，林苏可以说，是有的。
供品的价值不在于数量，而在于它们所拥有的能量。
神灵没有意识，没有情感，只会接收人类的愿望，消耗供品，然后实现愿望，或者告知对方能量不够，无法实现。
“不不，你们不明白。”那学生狂热地说道，“你们亲身经历过，就会明白，那是一种奇迹！无法复制的奇迹！”
这似乎是这些保护神唯一拥有的程序。
不错，在这个世界，任何人都能召唤神灵。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神灵，祂们的存在方式，也和林苏过去见到的神灵很不一样。
于是在过去，献给神灵的供品往往是体积和能量较大的猛兽，以及——
看着这个学生喃喃自语，其他学生们面面相觑，只觉得对方看起来有些不正常，默默离他远了一些。
之前说过，神灵源自各种族从古至今的集体意识，只要流淌着这个文明的血，便是神灵承认的信徒，便可以向神灵许愿。
这五座大陆，五种文明，除去可怜的特德加，其他四个国家中，都拥有着“神灵”。
只是神灵实现愿望的能量是需要聚集的，而且这个世界遵循能量守恒定理，能量消失之后，便不会再出现，若是每个人都肆无忌惮地向神灵许愿，便会造成社会的混乱，还会让一些恶人和投机者浑水摸鱼，所以当权者们想了个办法，他们中有人向神灵许了一个愿望，只有说出特定的召唤语，才能召唤神灵。
可以源源不断繁衍的人类。
“是啊，为什么神灵没有回应我……”那学生喃喃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供品还不够多。”
在走向民主共和或君主立宪的现在，这份权力便交到了议会手里。
而聚集在这个地下室的年轻人们，显然是一些异类。
为了避免其他子民试图召唤神灵，造成混乱，统治者们选择渐渐淡化神灵的故事，宣扬科学，到了现在，年轻一辈们大多把神灵当作成一种封建迷信。
“变出一束花也不算什么吧？”一个女生质疑道，“在拉兰科王国和斯纳斯共和国，不是还有种戏法叫魔术吗？我们丹国也有类似的杂技……你是不是真的被骗了？”
“话说，你是不是被骗了……”一个男生弱弱地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灵吗？”
“当然是真的！”那个念着召唤词的学生连忙道，“我之前亲眼看到神灵实现了召唤人的愿望，变出了一束花。”
这些神灵源自于这五种文明的集体意识，是在这五种文明数万年来无数人的渴望和诉求下，诞生的，可以说，是这五种文明的“保护神”，或者“国家神”，而祂们，也只会回应自己国家的人民的愿望。
“您卑微的子民渴求您——”
只是这种神灵，却是一种没有意识的神灵。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和非生物都拥有能量，哪怕是一块石头，一朵小花。
这个世界有神灵吗？
祂们没有属于自己的神智，不会思考，只会按照人类的诉求，做出反应，就像是简单的、写好程序的机器人。
因此，煤矿和石油，在这个世界非常重要，是极其宝贵的战略资源。
他们本来只是普通的学生，在梅密矿场事件发生后，气愤不已，参加游行示威，可惜面对他们的抗议，政府始终没有作为。
失望之下，游行示威的领导者之一，白华藏突然联系了他们，说有让那些外国人受到惩罚的办法。
原本听到对方说要举行一个祭祀仪式，并向神灵许愿后，他们这些人心里就有些困惑了。
若非白华藏是游行示威的领头人之一，出生于丹国名望之家，待人处事也很让人信服，人情练达，善于交际，在学生中素来很有威望，学生们也不会愿意尝试他所说的办法。
本就是半信半疑，如今看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白华藏又是一副不太正常的样子，学生们心中就有些打鼓了。
听闻疾病并非只局限于生理，心理亦会生病，白君莫非是最近游行示威没有进展，压力太大，心里生病了？
可惜丹国对这方面的研究开启得太晚，大多是从其他国家传过来的，没有熟练的心理方面的医生。
而猜到许愿失败的原因后，白华藏也恢复了平静，变回了正常时的样子，翩翩君子，笑容满面，让其他学生们松了口气。
这次许愿仪式，便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事实上，仪式得不到神灵回应是正常的。
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神智的机器人，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怎么用意识交流，唯一能做的就是“吃”供品，然后实现愿望。
在丹国的国家许愿仪式中，一般由人们在平台上放上供品，然后退下，再让一个代表上台许愿，许愿成功，平台上除了许愿者以外的所有东西都会消失，许愿失败，便是一片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神灵和许愿者全程无交流。
保护神们无形无声，没有实体，许愿时也不会和许愿者说话，也不知道，第一个人是怎么发现这个世界上有神灵的？
那白华藏估计是个许愿新手，还以为神灵会回应他。
在遥远愚昧的过去，也有一些人类假借神灵之名，和普通人交流，招摇撞骗，于是神庙们便对人们发出警告，凡回应的，不是骗子，就是邪神。
不过……林苏想到一个问题，向神灵许愿的召唤语往往掌握在当权者手里，这群学生是怎么知道的？
说起来，这种献上能量、向保护神许愿的方式，倒是很像他等价交换的交易原则。
林苏倒有些想看看这些国家向保护神许愿的场景——在这个世界，叫做“国祭”，可惜，国家不会轻易祭祀，一般一年一次，林苏暂时还见不到。
林苏隐隐有些预感，这个世界的末日，或许，与这个世界特有的存在——国家神有关。
虽然都是智障神灵——啊不，没有灵智的神灵，但这些神灵，的的确确是有强弱之分的。
已经消失的特德加神灵便不用说了，在剩下的四个神灵中，萨斯伊神最强，拉兰科其次，斯纳斯和拉兰科相差无几，最弱的，便是丹国神灵。
与这四个国家的国力相同。
国家和国家神，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不过神灵没有脑子，无法思考，不会在意这些差别，而在意并且会思考的，只有人类。
林苏向前一踏步，便消失在了原地，无人发现他来过，也无人发现他消失。
等林苏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便已经踏在了特德加人的土地上。
和丹国不同，特德加人的土地，显得更加蛮荒，几乎很少能看到现代化的产物。
这里有雨林和沙漠，也有戈壁和平原。
这里盛产黄金和宝石，特德加人的身上，往往戴着金饰，因为常年高温，特德加人中的男性常赤着上身，露出曲线流畅的腹肌，和结实可靠的臂弯。
而女性则以轻薄柔软的亚麻布遮住身体，露出玲珑小巧的肚脐。
由于常年暴露在大自然中，他们的皮肤大多是古铜色的，比他们被卖到其他大陆做奴隶的同族后裔要粗糙很多，丝毫不白皙，而他们的眼神，也同样充满了大自然的野性，宛如沙漠和雨林中的野兽，撕咬着他们见到的一切敌人。
他们目光锐利，身姿矫健，手里拿着刺刀，埋伏在雨林中。
而他们的目标，则是行走在路上的奴隶贩子。
奴隶贩子们坐在犀牛拉的车上，腰间别着枪，抽着大烟，牵着一群刚抓来的特德加奴隶。
这些奴隶被绑在车后，伤痕累累，被车拉着，拖曳而行。
奴隶们跌跌撞撞地行走，他们已经饿了许多天，然而为了防止特德加人反抗，奴隶贩子绝不会使他们吃饱。
而看到野性难训的，动辄就是一顿鞭子。
埋伏在雨林里的特德加人看得心中暴怒，紫色的眼眸被怒火点燃，但他们还是压抑着愤怒，等待时机。
终于，时机到了。
奴隶贩子遇到了陷阱。
“不好，有埋伏！”
“是那群该死的野蛮人！紫眼睛的野兽！”
可是奴隶贩子发现得太晚了，在他们踩上陷阱的一刹那，愤怒的特德加人，就像野兽一样扑向了他们。
一阵阵枪声在雨林里响起。
付出了数十个特德加勇士的生命，他们终于拿下了这七个奴隶贩子。
奴隶贩子的头颅被残忍割下，作为战利品和荣耀，带回了部落。
而受伤的勇士，也被抗回了部落中，等待治疗。
在枪战中，有十几个勇士受了枪伤，这些伤者都被带到了祭司面前，伤口被取出子弹，覆上草药。
但是特德加人的医术尚未进入现代化，依旧采取的是过去粗糙落后的治疗方式，想要撑过去，只能凭借勇士顽强的意志力。
为首的男人，肩膀上也被覆盖了草药。
他的脖颈处戴着三重金色的圆环，每一重圆环上都刻着精美的图案和文字。
他的手臂上同样戴满了金环，行动间环佩作响，腹部用金粉纹上了复杂的纹路，一直蔓延到背部。
他的耳廓上挂着太阳形状的金饰，眼眸如同紫宝石般清澈，黑发却比暗夜还要深沉，他站在这里，如同特德加人神话传说中，太阳神和黑夜女神的子嗣。
这是这个部落的首领，萨德亚。
也是部落中最勇猛的战士。
在战斗中，他冲在最前面，被一颗子弹划过了肩膀，然而他就像是没有受到疼痛一般，继续杀敌。这些奴隶贩子中，许多都是被他斩首的。
萨德亚算是幸运的，他受的伤没有其他人那么严重，而有一部分人却被子弹穿破胸腔，直接丧命，还有一部分人受了重伤，正在等待命运和意志的裁决。
而此刻，萨德亚手里拿着他们从敌人手里缴获的东西——枪。
萨德亚当然认得这个东西，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勇猛的特德加人才总是会被轻而易举地打败，最后绝望地沦为奴隶。
——或许特德加人的悲惨生活不仅仅是因为它们的出现，但不得不说，它们的出现，成为了特德加人头顶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追求个人力量和强壮勇猛的特德加人厌恶这些东西，认为它们是一切灾难的源泉，是世界罪恶的化身，是懦夫无能的象征，他们轻蔑它，憎恶它……但是谁都不能漠视它。
和其他厌恶枪支的特德加人不一样，萨德亚能敏锐地意识到，这些精巧的枪里，蕴含着的，是人类文明的知识和智慧。
尽管这是带来灾难的知识，却也依旧是知识。
看到萨德亚又在研究这些异族人带来的枪支，他的朋友——阿萨塔恐惧地夺过了它。
“萨德亚，你是太阳神和黑夜女神的后裔，神之子阿德莱的子嗣，你身上流淌着王的血液，你不需要它……”
“阿萨塔，”萨德亚淡淡地说道，年轻俊美的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沧桑，“特德加的王已经死了，现在，没有谁身上流淌着王的血液。”
“萨德亚！”阿萨塔尖叫起来，“你难道要像红橡谷的皮鲁亚一样，向那些罪恶的外乡人俯首称臣吗！”
“如果不是皮鲁亚的犀牛指路，这些可恨的外乡人，又怎么可能找得到那么多特德加人聚集的土地！”
“皮鲁亚背叛了特德加人的盟约，他已不再是特德加人的勇士，难道你也要像他一样吗！”
“阿萨塔，你冷静一些，”萨德亚说道，“学习外乡人的知识，不代表屈服于他们的暴力。”
“学习他们，是为了更好地打败他们。”
然而阿萨塔只是仇恨道：“当年的皮鲁亚，也是这么说的。”
“可他欺骗了我们！”
“他在外乡人的蜜糖中腐化，失去了特德加人的灵魂……”
“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妹妹……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两人相互争执，不欢而散。
萨德亚深深地叹了口气。
强壮的特德加人，勇猛的特德加人，热情的特德加人……
可在外乡人的眼中，却是贫穷的、落后的、野蛮的……可以用来当做商品的特德加人。
特德加人的固执，就如同他们的勇猛一样，被铭刻到了基因里，要说服执拗的特德加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在这时，祭祀找到了他：“开始祭祀吧。”
原来，时间已经到了。
此时，正逢黄昏，白昼和黑夜的交替之际。
于是萨德亚深呼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任由手臂上的血滴划过臂弯，落到地上，他和其他特德加人一起，来到了祭台。
特德加人将敌人的头颅和野兽的尸体，全部堆放到祭台上，密密麻麻，宛如一座座小山，远远望去，都是一片狰狞的血色，蛮荒，暴力，血腥，野性。
特德加人，无论男女老少，健全或是残缺，都不约而同地站到了这里，哪怕是刚被救出来的、伤痕累累的奴隶，哪怕是受了重伤的，在和死亡拼搏的勇士，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便都来到了祭台下。
他们唱着古老的歌谣，呼唤着他们消失的神灵：
“伟大的太阳之神啊，你带来黎明，你带来黄昏，你是黑夜的反面，你是永恒的光明……”
“伟大的黑夜之神啊，你带来黄昏，你带来黎明，你是白昼的反面，你是永恒的黑暗……”
“在这白昼和黑夜的交替之际，我们呼唤您，回应我们的请求……”
“用利刃，杀死那些欺辱我们的敌人，用烈火，燃尽那些背叛我们的恶徒……”
“用鲜血，冲刷罪恶的大地，用白骨，铸成荣耀的天梯……”
“特德加人将拥有永恒的自由……”
特德加人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歌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声音，合在一起。
然而过了许久，一切都无事发生。
萨德亚睁开眼睛，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知道，即便特德加人的神灵没有消失，实现这个愿望也非轻易，更何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特德加人的神灵，已经消失了。
而来到了特德加人土地上的林苏，自然也看到了这场祭祀。
特德加人的祭祀，果然有点不同。
别的国家一般都只召唤两个神灵，特德加人倒好，一召唤便直接召唤两个。
难不成，在特德加人的神灵消失之前，他们供奉的国家神，居然有两个吗？
而且，丹国人也好，特德加人也罢，他们许的愿望，都充满了对外族人的排斥，其他几个国家也是类似……这个世界的民族矛盾尤其激烈，看来国家神的存在，也许隐隐阻碍了民族的融合……当然，利益才是背后的本质。
毕竟，这些神都是无脑神。
侵略者和被侵略者，早就拥有了无法化解的仇恨。
被当成奴隶贩卖，特德加人不排斥其他国家的人才奇怪。
但是一个种族的人，只能向一个神许愿，也潜移默化地分开了人和人之间的差别。
而混血儿，更是谁也不待见，不视为任何一个神灵的子民——毕竟机器神在识别的时候，没有那么智能。
各国都对混血儿极为排斥，他们地位同样十分低下。
说起来，他似乎可以回应这个仪式，和这些特德加人做交易啊……
只是这个世界，情况未定，末日也还没有出现，而且还拥有着力量奇特的国家神，稳妥起见，林苏没有拿出他的天平，决定先做几笔交易，试个水。
于是，唱得口干舌燥的特德加人便听到了“神灵”的回应——
“你们好，我是一位来自远方的旅人……”
特德加人大惊失色，神色惊恐，主持仪式的苍老祭司，更是忍不住吓得伏倒在地，拐杖都滚到了一边。
萨德亚的脸庞也再也保持不了平静，他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凡回响，必邪神。
他们竟召唤出了一个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