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40天乩内乱(七)
邬阳没有闭眼, 直到眼眸变得酸涩,眼前视野变得模糊,灰袍人将邬遇白带走, 邬阳也没有闭眼。
待灰袍人的气息远去后华琚将鬼道关上。光亮被隔绝在外,沉默逐渐蔓延。
邬阳一动不动, 华琚不由得担忧, 抚上邬阳的肩,想要看看她的模样。
还没碰到邬阳,邬阳便自己动了, 她微微起身, 拉开一些距离, 将华琚转了个身背过自己。
华琚疑惑:“阿阳?”
下一刻一点温热停在他的肩胛骨上, 华琚想要转过身时背后的衣襟逐渐溼润, 他转身的动作生生止住。
他垂着的手下意识微缩, 想要握住什么, 最终松开抚上了胸膛的位置, 此次此刻的这里正因为阿阳一抽一抽地疼。
不同于被灭魂钉钉上的疼, 不同于被阿阳扔下的疼,是想要将所有阿阳想要的都放在阿阳眼前却无能为力的疼。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久到华琚身后的衣襟再次变干,华琚才听见邬阳说的第一句话。
邬阳想到了毕开霁那张阴郁的嘴脸,这个人能成为上上宾,也一定与天乩阁脱不了干系。
于菡被这句话镇在了原地,许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有,我们三个人吗?”
邬阳移开目光,透过窗口,将视线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
他说:“没关系,下一次,一定是你赢。”
来时有千万种情绪,最盛的便是愤懑。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想陪你一起赢。
七星盘内的场景再次浮现在邬阳脑海里,她晃了晃头刻意不去想起:“七星盘我能进去,如何提升灵根具体还未可知。
邬阳垂着眼眸:“邺都城主,华琚。”
邬阳倏地抬眸看向于菡,黑沉的眼眸几乎将一切毁灭的疯狂让于菡心惊。
“阿阳,你可有受伤?”
在看到邬阳身侧的华琚时又转了话头:“这位是?”
如今千万种情绪顿消,只剩下细细密密的疼。他从来都拿邬阳没有办法。
平铺直叙的话里没有带上什么情绪, 却让华琚一时间被巨大的悲伤所笼盖。他不自觉在脑中浮现邬阳这一路的种种,他不由得想, 好像就是赢,赢得也不容易。
他再也忍不住转过身, 将邬阳轻轻放进怀里,手很轻轻地放在邬阳的脊背上。
“当然不止。”
于菡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识趣没有再问,只说:“如何,七星盘内如何?”
“若我所料不错,你兄长的魂魄正被禁锢在七星盘内,肉/身在何处还没探明。目前可以推测的是,这一切都与天乩阁相关。”
邬阳和华琚一起来到了于菡的住所,今天是于菡赢下内门斗争的第十五场,邬阳的回归让她欣喜,她匆匆结束今天的战斗急忙赶回。
她听见邬阳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干一场,让修仙界永无天乩阁。”
她说:“我输了,华琚, 这一次我输了。”
“那还有谁?”
邬阳没有回复,拿出一瓶玉瓶,将自己的手指割破,鲜血滴落在玉瓶中,将原本碧色的药液染得血红。
她将玉瓶递给于菡:“投入水中。”
于菡接过:“这有何作用?”
邬阳黑沉的眼眸看不清情绪:“原本的作用是凝神静心,我的血液中有火毒,投入之后,效果逆转。”
剩下没有言尽的话在于菡脑子里自动补全:效果逆转自然是心浮气躁,易怒易起杀念。
于菡想了想:“可能不能让所有人都喝到。”
邬阳沉沉的眼眸看过来,只是过了一日,于菡却总觉得邬阳好像瘦了很多。
“如今不是宗门大比吗?不需要所有人都喝下,一半即可。”
于菡看了一眼华琚,又看了一眼邬阳,她缓缓上前将与邬阳的距离拉进:“阿阳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起来——”
于菡顿了顿,没有将话说完。
你若能照一照镜子,就能发现,你看起来,绝望极了。
邬阳没有表情看着于菡,许久之后面上才扯开一个苍白的笑:“于菡,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邬阳,邬氏的邬。”
于菡手上捏着的玉瓶险些摔下。
邬阳这个名字她只听过一个,三合宗的邬阳,唯一存活的邬姓人,可,那不是一名普通医修吗?
她的视线凝滞在邬阳递过来的玉瓶上,恍然想起邬阳说自己的血液里有火毒。
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传言从脑子炸开,传言邬氏是神族金乌后人,血脉纯者可催动金乌火为自己所用。
这个传言少有人得知,她也是听从前的师尊偶然提起。
所以三合宗的邬阳不是所谓的外族人,而是实实在在的邬氏嫡系,邬氏满门被灭,唯一剩下的外族人也被三合宗监视在内,而真相是所谓的外族人不过是伪装,真正的邬氏族人活了下来,蛰伏六年。
等等,六年?为什么又是六年?七星盘出现也是六年,也正是六年前天乩阁因为七星盘名声大起,自此成为了上三宗。
她好像嗅到了天大的阴谋。
“于菡。”
于菡猛地回了思绪,再次抬眸时,面上已经没有血色:“阿阳你……”
邬阳背过身向外走去,华琚跟在邬阳身后。只洋洋洒洒留下了一句话。
“所以天乩阁,是一定要覆灭的。”
于菡看着两人的背影,脑中的思绪随着这句话陡然一清,她好像有些理解阿阳了。
她们是一类人,只是阿阳,更苦些。
——
宗门大比的第四天,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不知为何今日所有的斗场败者都非死即伤,虽说上斗场前例行签了生死状,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因着是斗法,不会伤及性命。
往年也偶尔有三两名弟子身亡,核查之后属于误杀,今天的斗场却不同,各个像是疯了一般,到了最后人人竟是直接杀红了眼。
“你说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谁说不是,我今日都不敢上场了,就是惯常手段温和的吴师兄今日竟也直接将人斩在当下,莫不是往日都是装的?”
另一名弟子听了此言,立刻面露凶相:“你说的什么胡话?吴师兄和蔼,前两日还不吝啬指导了我,助我赢下了一局,你一张嘴就想毁人名声?”
被问责的弟子心中也霎时间被激起愤怒:“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着急什么?今日吴师兄杀了人是事实吧?死的人不是你,自然是你有啥是啥啊!”
那弟子二话不说剑已经到了当下,直指命门,出手即是致命。
这人也不逞多让,亦是拿出了自己的刀迎了上去,刀口向下,竟是想直接将这人的腿砍下。
此处这样的斗争还有很多,从前很是和睦的师兄弟也打了起来,招招致命。
莫名的氛围在此处弥漫,战斗打了半响,直到地上出现了第一条断腿和第一个倒下的人之后才有长老姗姗来迟。
那道屏障倏地消失,灵力由上空弥漫到各种,将仍在缠斗中的人生生分开。
搀着灵力的声音传遍四周:“全部停下——”
混战中的弟子才逐渐停下,不少弟子看着自己武器上的血液发愣,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做了这样的事。
上空悬浮着的长老面色沉重:“自今日起,宗门大比暂停,各弟子闭关屋内不得外出。”
弟子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纷纷跪下应是。
处于屏障中间伪装成仆从的邬阳装作被吓到的模样摔倒在地,正好越过了屏障来到了另一边。
如今赤绫在身,便是毕开霁的真身1来到眼前,也不能看破赤绫将她认出。
弟子们在长老的灵力威压下缓缓起身,各个低着头,往各自的屋子走去。
外门弟子不被重视,经过今日的宗门大比和大比之后的混乱,早已折损了大半人。
邬阳垂着的面上扯动了嘴角,这,也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弟子们回到了各自住处,长老来到那冗长的阶梯上,竟直接走到了毕开霁身前,他双手合十:“此事蹊跷,还请阁下将信息传给阁主。”
邬阳这才知晓,原来毕开霁能成为上宾,正是借了天乩阁那失踪多年的阁主的光。
毕开霁面上的神情几乎要维持不住,昨日让邬阳逃脱,本就气极,今天正打算全阁搜索,定要将人拿出来就地格杀,此时竟又出了这档子事。
他哪里能联系得上什么阁主,不过是拿自己师尊从前与天乩阁阁主的信物做个幌子,将这群人为他所用罢了。
他袖子中的手紧紧握着:“贵阁主不会时时回在下的传信,需得等待一段时间。”
那长老也很是实诚:“那我们便在此处等候。”
毕开霁极力维持着面上的神情不露出端倪:“好说好说,那在下这就联系一二。”
说着便磨蹭着从怀中摸索。
这画面落在远处的邬阳眼中,她心中一定,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她正愁没有理由将毕开霁支开。
邬阳手中捏着许久都未曾拿出的三合宗弟子令,上面正是邱婉的回信:“此时人不在,速来。”
有些人不是不用,是时候不到,此刻,正是用邱婉的时候了。
邬阳混入人群之中,几个闪身离开了此处,朝着邱婉指引的方向而去,那是落于最高一座山的山顶。
也是,毕开霁这种人,便是在别人的地盘,也想要睥睨所有人。
她身形极快,将要落入此处的院落时,邱婉刚好推门而出,那是一副将哭未哭的面容。
邬阳忽略了邱婉微红的眼眶,看着邱婉的眼眸里有逼人的狠厉:“我有一桩生意,要跟邱师姐谈,不知邱师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