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月光潮(二更)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月光潮(二更)

这是她第一次进来薄韫白的卧室。

床头的夜灯还开着, 大片的浅灰和白色映入眼帘,间杂着冷调的蓝。

清矜而克制,一如这个男人。

可今夜的他却不太一样。

走到床边,薄韫白将她放下来, 灼热而失控的吻落在她颈侧。

柳拂嬿缩了缩身体, 看向他的眼睛。

他眼形极为好看,重睑窄而深, 轮廓深邃而干净。

眼尾原本带着淡淡的阴影, 却被酒意染上了几分微醺的浅红,看起来有些陌生。

少顷, 在衣物的窸窣响动声后,凉意贴上皮肤。

柳拂嬿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呼吸着他的气息。

柳拂嬿眼眶有些发酸,在起伏的呼吸里,隔着渐渐朦胧的泪意,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视野中的一切都太过清晰,柳拂嬿喉咙干哑,就连发出的声音, 也是自己都前所未闻的陌生。

认识他以来,他带给自己的,全都是美好的回忆。

柳拂嬿咬了咬唇,羞恼地踢他一下, 翻过身体, 伸长了手臂,自己去摸开关。

一点一点地,洗掉了她消极躲闪的底色,洗掉了她害怕触碰的阴影,洗掉了那些不堪的往昔。

混乱间,几缕发丝垂下来,凌乱地压在面颊上,蹭掉了她惯常使用的遮瑕膏。

好像只过去了很短暂的时间,又好像过去了很久。

却看见薄韫白眸色沉寂,俯首吻一吻她颈窝,哑声道:“我去买套。”

“怎、怎么了?”

男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唇瓣缱绻厮磨,像是品尝糖果一样。

温热的吻落在眼尾,仿佛也抚平了她发皱的心绪。

男人翻身而上,身形如绷紧的琴弦。

男人扯了扯唇, 露出个极淡的顽劣笑意, 哑声道:“我想就这样看着你。”

可还未碰到目标, 动作便被他截断。

薄韫白游刃有余地反剪住她的双臂,虽然不疼, 却叫她无法挣脱。

昏昧笼罩了房间,能隐约看见窗帘外的雪亮月色。

薄韫白蹙了眉:“不行。”

他将床边的薄被拉过来盖在她身上,又掖好了被角,披上浴袍,翻身下床。

少顷,他却忽然想起一件事。

下一瞬,他清冽而灼热的气息,沁入了柳拂嬿的唇齿与鼻息,温暖了她的四肢百骸。

而后俯下首,轻轻咬了咬她的指尖。

她回想起遇见他的那个夜晚。

她这么恳切, 薄韫白却不听从。

薄韫白抚上她轻颤的指尖,挪开了她惊惶的遮挡,吻了下来。

“阿韫,先关一下灯。”

柳拂嬿闭着眼,手放在他的胸膛上。

燥热的夜再度清寂下来,口渴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借着月色和灯光,薄韫白这才看到,在她眼尾的地方,原来长着一颗朱砂痣。

她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怔忡片刻,小声道:“不用戴了吧,没事的。”

直到看见她眼中羞愤潋滟,这才抬手过去,调暗了光线。

看着他的背影,柳拂嬿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唇,却没说什么。

伴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男人黑沉的眸底涌起一丝清明。

这颗痣的存在,让她这张本就蛊人心魄的面庞,愈发多了几分冶艳。

手链上的宝石彼此碰撞,伴随着两人呼吸的起伏,玲玎作响。

感觉到气氛降了温,柳拂嬿不解地仰起头。

可还来不及颤唞,下一瞬,便被温热的体温所覆盖。

旋即,先前那种炽烈的欲.念,也雾气般散尽了。

觉察到他的视线,柳拂嬿捂住脸,目光躲闪了一下。

用炽热的爱意,包容她的不安。

他站在雪白的沙滩上,被月光洒满半身。

海浪伏在他的足尖。

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可她却仿佛能听见,耳畔有潮汐声再度响起。

被雪白的浪花吞没躯壳的瞬间,她抱紧了怀里的这个男人。

夏夜旖旎,潮湿的月光清澈透明,洒在了他们的身上。

-

柳拂嬿醒得很早。

太阳还未升起,她已经睁开了双眼。

醒来后,便借着从帘幕缝隙间漏进来的天光,看了一会儿薄韫白的睡脸。

他平躺在身旁,双眸轻阖,纤长眼睫漫卷。鼻梁挺拔,淡色的薄唇形状极为好看。

此刻沉睡着,便愈发显得容颜清隽,看不出丝毫,曾迷乱而放纵的痕迹。

昨夜的种种细节涌入脑海。

身上的痛楚还未消除,柳拂嬿的耳根稍稍有些发红,唇畔却晕开淡淡的笑意。

看了他一阵儿,她才转过身,看了一眼薄韫白放在床头的手表。

然后悄悄叹了口气,翻身下床。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所有的老师都得八点到校。

害怕吵醒薄韫白,她蹑手蹑脚地走下床,拎起床边的拖鞋,光脚朝门外走去。

饶是这么小心,还是在打开门锁的一瞬间,惊动了床上的男人。

他翻了个身,双眼仍阖着。

看起来半睡半醒的,修长的手臂却朝床的另一边搭了过去,似乎是想抱住身边的人。

可身边早已空空如也。

感到自己扑了个空,男人清隽的眉宇微微蹙了起来。

神色半分落寞,半分委屈。

但毕竟昨晚太辛苦,他也并未立刻苏醒过来,而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继续睡着了。

柳拂嬿站在床尾,也看得有点心疼。

她想了想,又悄悄走过去,把自己昨晚睡过的枕头拿了起来,放进男人的臂弯里。

许是枕头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不知是否错觉,男人的眉心似乎舒展了几分。

柳拂嬿放心地出了门。

这一耽搁,时间就有点晚了。

她飞快地洗漱,化了个淡妆,又用遮瑕膏遮住脖颈上的唇印。

等装好公文包,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柳拂嬿步伐匆匆地离开家,踏上了去学校的路。

-

灿阳高照,刺透了白色的纱帘,映亮了整个房间。

薄韫白睁开了眼。

她温柔的呼吸声似乎还响在耳畔,房间里也萦绕着她的气息。

忆起昨夜的事,薄韫白唇畔带笑,翻过身去,想拥抱身旁的女人。

可手伸过去,只摸到冰冷的床单。

他从床上坐起。

不知何时,她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

连枕头都不见了。

薄韫白眸色沉寂几分,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床铺的另一边。

结果就看见,她的鞋子和裙子都不见了。

只有一只枕头,空荡荡地掉在地上。

他抿了抿唇,捡起那只枕头,朝洗衣房走去。

路过柳拂嬿的卧室时,却不禁停下了脚步。

许是走得太急,她的卧室房门没有关。

看着空落落的房间,薄韫白垂下眸,正欲转身。

余光却扫到了梳妆台上的一小板药片。

她生病了吗?

来不及反应,他下意识走了进去。

梳妆台上放满了瓶瓶罐罐,那板药片在不起眼的角落处躺着。

是一板很陌生的药片。

一板28片,一行七片。药片的最上方贴着星期几。

大多数药片都是粉红色,只有四片是白色。

他将药片背面的姓名输入搜索引擎。

结果很快出现。

是短效避孕药。

在结果的后方,跟着短效避孕药的特点。

这是目前最安全、有效的避孕方式之一,和紧急避孕药不同,成功率高达99%,副作用也很低。

但需要每日服用,才能保证效果。

上面标着星期几的贴纸,就是为了提醒服药进度。

薄韫白收回目光,看向这一板药片。

已经吃了二十片,几乎快吃完了。

而这板药片的下方,还放着两只相同的空药盒。

他算了一下时间。

按照一盒药吃28天的规律,柳拂嬿开始吃药的那天,就是他们开始同居的第一天。

-

面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文件,薄韫白却无法集中注意力。

意识被那板药片占据。

他记得,同居的第一天,也就是婚礼的第二天。

那时候,柳拂嬿才刚开始能做到,勉强地接受他的肢体接触。

所以这个药,不会是为了亲近他才开始吃的。

那为什么要吃?

伴随着这个念头,脑海里也一幕一幕地,浮现出她曾经的模样。

自厌、自毁,自暴自弃。

拒绝他的援手,独自走进大雨里。

被薄成许堵在空无一人的教室,纵使男女体力差距悬殊,她也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还有签协议那天。

她说:不到万不得已,不愿进行任何有夫妻实质的亲密接触。

那时两人还不熟,他没有细想这句话。

直到今时今日,他才开始琢磨,万不得已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形势所逼,就算不愿意,她也依然会顺从吗?

想到她以前那种破碎的眼神,薄韫白唇线抿得发白。

他没有吃午饭,也没有吃晚饭,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日落时分,红色的玛莎拉蒂开进了大门。

少顷,楼下玄关处响起清脆的高跟鞋声。

柳拂嬿将包放在柜台上,坐在门口的矮凳上换鞋。

听到男人下楼来,她仰起脸,朝他笑了笑。

可不知道为什么,薄韫白脸色不太好。

他的嘴唇没有什么血色,清隽的眉宇微微蹙起来,漆眸间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柳拂嬿随意和他聊了几句天,感觉他都没有什么精神。

一直到吃完饭,才终于听到他低声开口。

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对不起,未经你同意的情况下,我进了你的房间。”

尽管有点意外,柳拂嬿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没关系的。”她说,“这里本来就是你的房子,而且我屋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没有吗?”

他轻轻地反问了一声。

然后,将那板吃了一多半的药片递过来。

“我发现了这个。”

“啊……”

事情被骤然撞破,柳拂嬿有些不好意思。

她之所以意识到要买这个东西,也是因为结婚那天,得知了乔思思未婚先孕的事情。

柳拂嬿接过药片,柔声道:“我感觉这个东西还挺重要的,所以结婚那天就买好备下了。”

说着,带着几分赧意看向了他。

“所以昨晚,我才和你说,不用出去买了。”

“我看过你的婚检报告,很健康。”

重新提起昨夜的事情,空气里也染上丝丝缕缕的旖旎气氛。

可这样的气氛,却愈发令薄韫白如鲠在喉。

他默然几秒,才低声开口。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昨晚,你为什么会接受我?”

见他神色倦淡,柳拂嬿眨了眨眼,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都到现在了,还问这个?”

她嗓音带着几丝柔婉的羞赧,眼中光芒微漾,曼声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存心要看我不好意思。”

空气沉默几秒,她语调愈发明亮,带着若有若无的骄矜。

“薄韫白,你别等了,我不会说的。”

可说完这句话,男人并没有做出她预期中的反应。

他们的思路,好像并不在一个频道上。

薄韫白垂着眸,轻轻拨弄了两下手表。

他并不是一个会纠结于细枝末节的人。

可唯独这个问题,他还是想要问清楚。

他看向柳拂嬿的双眼,轻声开口。

“昨晚,你之所以会接受我,是不是只是因为,我是你假结婚的对象?”

“你觉得,既然结了婚,有些事情,就迟早要发生?”

柳拂嬿有些茫然。

直觉告诉她,此时此刻,薄韫白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

可是,他问得这么郑重其事,她却给出违心的回答,真的好吗?

两人相对而坐,只隔着一小段很近的距离。能看到他长而黑的眼睫,流淌着屋顶吊灯投下的淡白光线。

可是,尽管已经离得这么近,她还是读不懂,男人眸底翻涌的情绪。

屏息思索了一会儿,柳拂嬿才小声地开口。

“这样想,不对吗?”

闻言,薄韫白眼里的光沉黯下去。

他喉结翻滚了一下,似乎想再问些什么。

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清寂安静的空气里,一丝焦躁感涌上心头。

薄韫白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柳拂嬿无端觉得难受。

素来清矜桀骜的男人,却不复先前的耀眼与恣意,肩膀微微塌下去,似落了一身的灰。

是和她有关吗?

不等得出答案,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拉住了薄韫白的衣角。

“你要回卧室了吗?”

薄韫白默然少顷,回眸看她,嗓音温和:“出去走走。”

“你不开心了吗?”柳拂嬿又问。

稍顿,她很坦率地小声道:“你这样出去……我会担心你的。”

过了一小会,薄韫白转回身,垂眸看向她。

他扯了扯唇,笑意却未达眼底。

嗓音依旧温清,低声道:“那我答应你,天黑之前回来,好吗?”

“……好。”

柳拂嬿收回了手,好像怕他说话不算数似的,带着几分认真道:“那我在客厅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