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古今中外的书籍里一直描写着, 恶魔生活在地狱，但当你站在地狱之门面前，你才会发现所谓“地狱”不就是人间。
“这是诬陷！假的！我要告你诽谤！”镇长面色涨红, 目眦欲裂，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狂乱地挥舞着四肢争辩着，却始终把视线定格在屏幕上，不敢看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
这群人，不, 他的镇民们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把他架上了十字架, 在刀山火海上活生生的审判他。
他们有什么资格？
体育馆内巨大的屏幕折射出的光幕，幽幽的笼罩在每个人身上, 身形无处可躲, 却始终照不清每个人的脸。
屏幕上掠过镇长儿子与其他少年少女的欢笑身影, 与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录像带女鬼形成鲜明对比，艾莉森望着这幕唇边带着讥讽的笑。
恶意像黑雾从屏幕播放中的录像里蜂拥而出，无差别没入所有人身体中, 除了已经被录像带女鬼能力打过一次“标记”的菲利克斯和瑞安。
“诅咒。”菲利克斯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猜测，从他们进入里世界开始, 所有接触到的原住民都是在以利亚与贝丝两兄妹的热情邀请之下才来到的这个小镇。
而这盘录像带更是出自于那两兄妹之手。
想到这里菲利克斯忍不住喃喃自语，“以利亚真的死亡了吗？”像是在问自己, 又像是在问一旁被事情进展震惊到的瑞安。
很可惜，没有人回答她。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不是坏人得到惩罚，而是传言她私生活不检点，和不三不四的人跑了，人们都把她当做笑料，甚至她的父母也因此觉得在小镇上抬不起头来。
“这女鬼是冲着他一家子来的吧！那是不是他死了我们就没有危险了？”
没有镇民发现这个漏洞，大家都被镇长的话吓到，一时间竟然安静了下来。
就算如此她却仍然对人性抱有一丝期望，直到自己的尸体被登山者发现，有关机构和亲人对此的漠视，尸检后关于她私生活混乱传言愈发猛烈。没有人关心真相是什么？她人生的最后阶段完全被脏水浸透、腐蚀、哪怕能看见一丝光亮，她也不会如此绝望。
第二次的主语转变成了镇长自己，但录像里只拍摄到了镇长儿子和朋友们的恶行，却没能拍摄到第二天镇长亲手分尸消灭犯罪证据的画面。
镇长捏了捏手指，理智告诉他不能停下，但生理上过速的心率在咆哮着让他快跑！
“刷”的一声，录像带女鬼猛地扭头看向振振有词的镇长，可怖的面容看不出什么表情。
“天呐！我早就觉得镇长一家子不像是什么好人！”
她死亡后在市里飘荡着，才开始她是抱有希望的，希望人们能找到她，将杀害她的凶手们绳之以法，付出生命的代价，并让他们家族为此蒙羞。
她看见人们茶余饭后八卦的脸，和镇长奔波在记者间塞出去的钱，以及镇长儿子和伙伴们逍遥快活的身影。
“哈哈哈！”旁观的艾莉森突兀笑出声来，泪珠缀在长睫上打转，她不住地鼓掌，“真不愧是做镇长，也许还是市里议员？你的口才确实不错！”
镇民们推波助澜的议论点燃了镇长的怒火，他双拳紧握，恶狠狠地扫视着在场的所有镇民。
“没想到镇长儿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他还有什么脸面说别人是诽谤？”
镇长重重地喘着粗气，他再次换上一副亲和的表情看向录像带女鬼，诚恳中带着悔恨的歉意，“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挽回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但事已至此，你应该为自己多考虑一下吧”
“你们以为自己又是什么好人？就你们做过的事情又比我儿子好到哪去？”铁证如山，镇长干脆不在辩驳，他像是说服了自己，脸色好转起来，“每个人都有原罪，只不过我的在今天被揭发了而已！而你们的说不一定也快了！”
可是尸体我们并没有处理不是吗？菲利克斯没有说出声，他觉得这两兄妹像是做局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就去见上帝！
周围的嘈杂没有影响到录像带女鬼，她血色的眼眸定格在屏幕上，她再一次回顾自己的死亡过程，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出口，声音凄厉嘶哑，“为什么是我呢？”
“什么？”瑞安一愣，被菲利克斯的自言自语惊到，以利亚脑袋被开了个大洞, 血咕噜噜不断冒出的血腥画面一闪而过，他张大嘴仿佛在谈论什么傻瓜问题, 双手张开比划着，“他脑袋被开了那么大的豁口，头骨都能看见了，我们一起见证的不是吗？”
录像里出现的人都没有隐藏自己的脸，镇长儿子的长相就算是化成灰烬，小镇上的人也不会忘记。铁一般的证据让议论声逐渐加大，不断有异样的眼神投射到镇长身上，渐渐的有镇民反应了过来。
“你现在已经是鬼怪了，要是再作.不，要是自己再亲手报仇的话，可能会耽误了自己下一世的转世，那可就不好了！不如这样，我会把证据交给警方自首，让法律来惩罚我们，也是以免脏了你的手，你看如何？”
“法律？”录像带女鬼沙哑的声音在体育馆里回荡。
法律不能给她清白，那她就自己来，虽然镇长儿子随身携带防御石让她无法杀死，但取其他人的性命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于是她以极其惨烈的手法将参与其中的一男一女分尸，并留下他们的自白书。
最后的结果依旧是她天真了，镇长和他儿子不过是紧张了一阵子，意思性地进了警局一趟，就再次在权力的运转下逍遥法外，而她的结局不过是作为笑谈，直到迎来被人们说腻的那一天。
“迟来的正义不叫做正义，那是真相。”艾莉森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座小镇上最后一块防御石拿出，云淡风轻地将其捏的粉碎，“而法律.它只是对人最低的道德要求，解决不了所有的痛苦。既然它解决不了的，不如就让我们自己来！”
随着最后一丝防御石的灰烬从艾莉森手心飘走，早已播放完毕的巨大屏幕骤然闪烁起不明的雪花，体育馆内的所有门窗无风自动，不断发出令人胆寒的噪音。
录像带女鬼仰头感受这座小镇的气息变了，仿若一直有锁链环绕的小镇，在少女捏碎最后一块防御石时，锁链断开了，同时她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有股说不清的规则之力从她身上消散。
她和少女对上视线露出一抹感激的笑。
“防御石！你怎么拿到的？”
面对镇长怒喝，艾莉森歪了歪脑袋，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渗人的笑，“忘了告诉你们，刚刚被我捏碎那块，可是你们小镇上最后一块防御石了。”
“什么？！”
镇民们闻言恍若天崩地裂，他们七嘴八舌的口不择言，不停地咒骂艾莉森和其他人，纷纷露出丑恶的姿态，还不忘强装镇定嚷嚷着不相信外乡人能够破坏、找到自己小镇里的防御石，自欺欺人的将刚才发生的那幕，掩耳盗铃的当做是一场幻觉。
艾莉森懒得搭理，将死之人何必多说什么。
突然，体育馆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的听上去很轻，像是来人身高不高，体重也格外轻盈；有的更像是有人将整个身体完全匍匐在地面上前进，摩攃间发出的声音；无论哪种声音，他们的动作方向都很一致，动作急切地直奔体育馆而来！
“什么声音？”瑞安被吓傻了，身体抖的像筛糠似的，他心里不断祈祷着，今天他真的再也受不起什么惊吓了，再来一次他感觉自己就要快去见上帝了！
菲利克斯下意识上前以戒备的姿态，遮挡住艾莉森，却被完成使命回来的爱玛隔开，爱玛瞬时变出骷髅姿态龇牙恐吓菲利克斯，她就觉得这男人不安好心，有事没事离自己主人那么近干嘛！
对于自家主人身边的男性，爱玛自觉自己还是有数的，她悄咪咪地低头望了望自家主人的影子，那里平井无波的样子才让她松了口气。比起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自己更喜欢哪一位，不如说哪一位更让她有危险感，她可不想一不留神就灰飞烟灭了！
在所有人心惊胆战时，一阵不明脚步声越来越近，直接停在了体育馆紧闭的大门前，无数婴儿和孩童的笑声从门后清晰的响起。
听见婴儿的笑闹声，艾莉森也噙着笑意，波光潋滟的眼眸锁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苍白的如同白纸般的镇长，“怕什么？不都是来找你的？噢，还有可能是来找你们的~”
她意有所指，抬着纤长白腻的手，将现场除了菲利克斯与瑞安外的所有人都指了一遍，活像死神挥舞着镰刀指到谁杀谁似的，吓得被指到的人纷纷避让不及，搞得在场的人人仰马翻。
“你胡说什么！别再污蔑我了！之前的事情我承认，这可不关我的事！”
镇长嘴里坚定的说着，脸色却是与说辞截然相反的愈发苍白，那脸白的都泛起了青紫色，宛若死人的肤色。
“镇上那么多婴儿雕像，真的每一个都是得了怪病，或者说是被女巫诅咒了死去的？”艾莉森似笑非笑，她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她极端厌恶对无辜儿童妇女下手的，弱者的屠刀永远只敢面对更弱者，这些人怎么不对更为强壮的男人下手？
湛蓝色的瞳孔飞快划过厌恶，艾莉森更讨厌不反抗，即便再弱小的个体，在生死关头哪怕能有微小的决心，也能够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婴孩没有选择权，那抚育她们的大人呢？
“当年所谓的西弗斯神还答应了你们什么？”菲利克斯忽然出声，他眉毛紧蹙。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冷汗从镇长额头不断滑落，他视线紧紧地贴在体育馆的大门上，想要进出到体育馆，只有那扇大门。
此时，就算是眼前凶神恶煞的少女放过他们，他们也不敢往外走，门外的东西是什么？
体育馆的大门是用钢材做的，而现在的大门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各式大小的小孩子手印，别和他说人类的小孩可以做到这一点！
镇长完全不敢赌，他根本确定不了少女所说的，小镇上的所有防御石已经被全数毁掉是不是真的，他必须假设现在在场的两个鬼怪，不，应该是说还有人类，只要武力值高于他，都可以轻而易举取他的性命！
镇民们好像从自己镇长的话语中品出了什么，他们交头接耳一阵，派出一位代表来质问镇长，“你还瞒着我们什么？”
不是他们已经不再惧怕镇长的权威，而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权柄反而是最不可怕的东西。
镇长被逼迫地接连后退，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一丝能让他有安全感的东西，可惜什么都没有，当他的视线再次划过少女时，忽地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
本来一直很害怕少女的镇长，一反常态地接近少女，“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再隐瞒了，其实我们算得上亲戚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菲利克斯俊眉紧锁，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无语。
“以利亚和贝丝两兄妹是你的亲戚？”
“没错！以利亚是我侄子，你是以利亚深爱的人，那么也就是我侄媳妇！我们其实是一家人啊！”镇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看见艾莉森表情有所松动，立即攀起了关系，还恼怒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想到这一层关系！
“这么一来的话，我们和艾莉也是很要好的朋友，大家都能算得上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咱们就别内斗了，快点想办法逃吧！”瑞安表情豁然开朗，仿佛捡到了大便宜，这种诡异的状况下，他早就想跑了，但是眼下前有狼后有虎的，要是能解决一个当然好！
菲利克斯听的大掌紧握，英俊的眉眼间阴云密布，偏偏他又没有什么立场说什么，况且别人的语境也是“深爱”的人，他只能暗自咬紧牙齿，“省点力气吧！今晚你能不能活着还是个未知数！”
“你！”
“好了！大家都冷静点吧！”瑞安硬着头皮劝阻，在镇长说出他和以利亚两兄妹有血缘关系后，瑞安瞬间没了对两兄妹死亡的同情，没有他们的邀请，他现在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怒火中烧甚至压过了他胆小的性格。
镇长不回答，艾莉森也不恼，说到底她有的是办法问出来，既然如此她挑眉，快步走到体育馆大门前，白腻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初次见面，送你份大礼吧，叔叔~”
眼前诡异的大门，谁都知道有可能会开门即死，身为专业恐怖片影评人的艾莉森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此时发生事情是一部分恐怖电影情节，电影里的主人公主动找死的话，恐怕会被她吐槽死。
但很可惜，她现在可不是人类阵营，而是鬼怪阵营，只是有些人类到现在还在头脑发昏，理智全无呢~
在场所有人，除了艾莉森和两位鬼怪，甚至菲利克斯脸色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化，爱玛看的咯咯直乐，欢快的像是瓜田里的猹。
少女的手眼看就要扭动门把，镇民们不断阻拦高呼，甚至有镇民上前压住镇长让他说实话，所有人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知道，门外的东西比门内更恐怖。
门内两只鬼怪有少女压制着，可是内外的可就是未知数了。
“等一下！”镇长在镇民的压制下狼狈不堪，他死死地闭了闭眼，深呼口气叫住了少女，“当年的传说确实流传到现在不够完整！”
艾莉森回头，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停住，诡异的是门外的东西似乎也听见了镇长的话，在同一瞬间停下了撞击的动作。
“传说中西弗斯神留下的防御石，其实就已经足够抵挡鬼怪攻击，保住镇民们的性命了。但它却要求小镇居民们每隔四年举行所谓的仲夏祭，向死去的女巫们奉上祭品，这些祭品就是活人”
“祭品是三个人，还有呢？”菲利克斯对镇长的恶感急剧上升，他不耐烦的地打断，“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以利亚和贝丝是镇长亲戚，那就不可能死，他们邀约了包括亨利在内的人，共有三个，虽然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艾莉森是如何参与进去，并让原住民也拥有关于她的合理记忆的。
菲利克斯没有忽略，那两兄妹在看见因为遭遇意外而参与进他们队伍里来时，两兄妹的表情，以及街道上上演的那处当着所有人的表白，恐怕都是在暗示镇民，替代品已经找好了，亨利是贝丝男友，而以利亚妄想艾莉森，这两人都不能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