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红尘梦蝶起聂政

第一部

雪情终于给送出了宫。

数日后,传来了她的死讯。

瘟患而死的尸体自然要一把火烧了就地埋葬,绝不能送入宫中。

所以,一切死无对证。

新皇下旨,追封皇姐雪情为凤仪长公主,如仪安葬于先皇陵畔。

宫中的棺椁之中自然只有几件衣裳,几件雪情自己都没见过的新衣。她在宫中的旧物几乎被母亲令人焚烧殆尽。

而在宫中搁置了三月有余的杨淑妃,终于有了机会入土为安,无名无份地安葬在女儿的陵墓中。

虽然她死不瞑目,但她终于可以走得安心一些了。

打破牢笼飞金雀。

雪情当然不会死,母亲已叫颜远风在外安排得妥妥当当,自有人将雪情照顾得衣食无忧。

我想,当有朝一日我们可以自由,雪情重见天日时,我们只需将凤仪公主的墓碑,直接换成淑妃娘娘的墓碑就行了。

进入腊月时,我更自由了许多,人人都知我不仅是太后最心爱的女儿,也是摄政王宇文昭的未来媳妇,爱逾珍宝。以前父亲在时,除了极亲近的皇家亲戚有事相请,寻常时从不让我外出。但宇文昭出身武将,对这些规矩显然要看得疏淡很多,尤其我每次提出要去宇文府玩时,他都是一口答应,为我准备着名菜名点,又找来各色唱折子戏的,耍没尾巴猴的,舞枪弄棒卖艺的,让我观看取乐。

因为老出宫,母亲便不放心,我趁机和宇文昭说了,把颜远风调来做我出宫时的贴身护衞。

宇文昭倒也没有拒绝,只是似笑非笑道:“这个人,身手的确高明,上次伤了我好多部下。”

我不以为意道:“谁叫你当时凶神恶煞似的只想欺负我们母女!”

宇文昭嘿嘿道:“谁叫你母女两个生得跟对姐妹花似的?”

我翻了他一记大白眼,咒骂道:“你个老不要脸的!”

宇文昭哈哈大笑,也不介意,只伸手在我脸上捏了一把。

而颜远风回宫之事,便这样定下来。

他的伤势早已平复,只是面容清减许多,而且比以往更加安静沉默,曾经若隐若现的忧伤,如今已深深如刻,一双眼睛更如秋潭笼雾。

我看住他眼睛时心中总是说也说不清的澎湃,看得久了时就穿过那雾一头栽进那秋潭之中了。

“颜叔叔,你为什么不肯笑一笑?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比闷着脸要好看多了!”这日,我坐着马车去宇文府,夕姑姑坐在我身侧,颜远风却远远盘坐于车厢门口。我越瞧心裏越是闷闷得疼,忍不住问道。

颜远风转过脸,嘴角抿出很柔和的弧度,但话语依旧是一惯的低沉:“公主说笑了。微臣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

“青天白日的,谁要你保护安全了?”我有些泄气,嘀咕着,横卧到夕姑姑的大腿上躺着。

夕姑姑抚着我的头,冲颜远风微笑道:“颜护衞,你瞧,公主虽又长高不少,可终究还是个孩子呢。”

“我才不是孩子呢,我已经长大了。”我说着,想着目前在宇文昭前游刃有余的表现,有些小小的得意。可惜那个宇文清没回来,不然看看他到底病得怎样,如果有机会能下剂重药把他弄死,我就没了后顾之忧了。

不过一时不回来也好,如果他死了,说不准我就成了第二个皇甫雪情了。

我忽东忽西地盘算着,随着那车子晃晃悠悠,眼皮越来越沉,最后打了个呵欠,竟睡着了。

迷糊中,似听到男子轻轻叹气:“她们母女两个,都是行走在刀锋边缘。”

“那君羽呢?”

“他已经在刀尖之上了……”

梦里也禁不住的哆嗦。

宇文昭早知我要去,自然又有准备。

这一次只有一个清倌人,叫做晚蝶的,据说是京城头一个红妓。

我在宫中原也听侍从背地里说起过青楼声色之事,原料妓|女必是花枝招展的,谁知这女子穿着极是素净,只一根双蝶展翅的长长银簪,便将满头青丝笼起,别无装饰;而一身银灰锦缎暗紫牡丹纹理的长裳,亦是毫不起眼;但她肤白如玉,意态安闲,却如一枝凌寒青梅,向隅而开,不求闻达,却清芬自散。

此时,她独抱琵琶,安坐绣墩,正细细弹唱道:

胡蝶,胡蝶,

飞上金枝玉叶。

君前对舞春风,

百叶桃花树红。

红树,红树,

燕语莺啼日暮。

我坐于珠帘之后,拈着瓜子嗑着,看她身段袅袅娜娜,随着乐声微微颤动,声线娇柔婉转,果然也是好听。又有乐师在一旁以笛声相和,便将乐声中的绮靡冲淡不少,便更觉怡人了。

到底是懂得抓人心的艺妓,连支媚俗的曲儿也能弹得如此清爽,在座尚有宇文昭请来同乐的几个要好官员和宇文家兄弟,一时都听住了,只是拈须点头,可见这晚蝶姑娘还是颇有几分本事的。

眼见宇文昭面有得意,正隔了珠帘查我神情,我张口吐了几瓣瓜子壳出来,懒懒道:“宇文叔叔,这样娇嗲的歌,不是给我听的吧?”

宇文昭“呔”了一声,道:“公主不喜欢听?”

我用竹签敲着桌子,边寻着我爱吃的点心和果子,边道:“我若是男人,一定喜欢,说不准一时喜欢了,把她带进宫做个侧室也说不准。可惜……”

我将竹签插上了一只酒酿梅子,送入口中。酸酸甜甜,有着醺醺的酒味。

宇文昭不做声了,想了一想,侧身问身畔侍从:“不是说要请哪个驯兽师带了老虎来表演么?”

侍从低声道:“本来说请来的,后来几个总管一商议,兽|性不定,闹不准啥时发起威来,连驯兽师也制不住,公主金枝玉叶,惊着了可就不好了。”

宇文昭啧啧摇头:“怕什么呢?我们衔凤公主自小儿就跟个小兽似的,爪子尖着呢。”

这时只见那晚蝶姑娘站起来来,款款行礼,道:“宇文大人,公主,既然这支曲儿不好听,那便容晚蝶再唱一曲吧。”

我格格笑道:“好啊,如果能让本公主听得心动,即刻脱了你的乐藉,为你备份丰厚嫁妆,寻个良人好好嫁了!”

晚蝶深施一礼,声调忽然清越,清越中带了种悲怆散淡,看似旷达,却有掩不住的忧思绵绵,全然不同于方才的娇柔妍丽。

我不觉放下竹签,含着梅子,细听她唱道:

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想秦宫汉阙,都做了衰草牛羊野。不恁么渔樵没话说。纵荒坟横断碑,不辨龙蛇。

投至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鼎足虽坚半腰里折,魏耶?晋耶?

天教你富,莫太奢。没多时好天良夜,富家儿更做道你心似铁,争辜负了锦堂风月。

眼前红日又西斜,疾似下坡车。不争镜里添白雪,上床与鞋履相别。莫笑鸠巢计拙,葫芦提一向装呆。鸠巢计拙:传说斑鸠不善筑巢,借喜鹊巢产卵。

忽然之间便萧索了心。

竭尽心机,千般算计,如同落水之人终于爬上一叶扁舟,自以为安全,可四顾茫茫,无边无涯,不知何时风狂浪急,便给掀到海底,永劫不复。

天下如何?朝廷如何?

花开花荣,不过展眼风华,一朝随风扫,红颜凋零,老去落尘埃,追思无及。

荣如何?辱又如何?

日西斜,厦将倾,纸醉金迷,画堂笙歌,祸福两相倚。阅遍锦堂风月,无处栖情!

老去繁华梦,恨极少年身。今是昨非,抑或昨是今非?

恍恍惚惚,不过一场繁华一场梦。

梦里尚有人清嗓亮喉,引吭而歌:

利名竭,是非绝。红尘不向门前惹,绿树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更那堪竹篱茅舍。

蛩吟罢一觉才宁贴,鸡鸣时万事无休歇。何年是彻?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急攘攘蝇争血。裴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秋来时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想人生有限杯,浑几个重阳节?人问我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曲终,繁华散尽,浮云随风,一时满座无语,鸦雀无声。

忽觉面颊微冷,匆忙去拂,已是满腮泪痕,忙偷偷擦得尽了,将口中一直含着的梅核吐出,喝口茶清了嗓子,方才笑道:“这歌有点意思,只是采菊烹蟹,东篱醉晚,离我们却是远了。不知在座大人,哪个肯自此袖手,归隐园林,做那裴公陶令,度几个疏散重阳节?是非处,名利场,哪里说躲就躲得过去的?我们红尘人,红尘事,少不得红尘中过了。既潇洒不了,不妨得开心时且开心,今朝有酒今朝醉,总胜过那举杯又愁,拟歌还咽吧?”

“啪啪啪!”有人鼓掌,居然是那平素面寒如铁的宇文弘。他从珠帘内觑我,赞叹道:“栖情公主身处内宫,不问世事,居然有此雅量才识,可见公主才貌双全,端的不凡。”

我点头致意,笑道:“母后曾跟我说,太平盛世中,出世者是隐士,入世者却是英雄。但如果是生逢乱世之能人,出世者便是懦夫,入世者方是豪雄。”

众人一齐称道,宇文昭也含笑抿酒,颇为自得。

其实这话虽是母亲所说,却被我改动了一个字。母亲说,生逢乱世之能人,出世为懦夫,入世为枭雄。

枭雄,豪雄,一字之差,褒贬立现。

而母亲语锋所指,不言而喻。

宇文颉的目光一如既往地让人鄙夷,他盯着晚蝶低低的领口,笑道:“这曲子是谁制的?什么名儿?有些趣儿。虽然栖情公主说出世者是懦夫,可能制此曲的,也算是懦夫中的高人了。有机会我可要认识认识那样的高士!”

晚蝶低垂臻首,婉转答道:“此曲名《梦蝶》,传自华阳山附近的青楼,据说为华阳山一位隐士所制,并非风尘中人,故而我等便无缘相识此人了。”

宇文颉点头,猥亵之意不减,道:“曲子虽好,可若无晚蝶姑娘这等绝妙歌喉演绎,断无这样移心动魄之力。”

宇文昭将酒觞持于手中,目注着澄亮酒色在纯色的琉璃杯中荡漾,淡然道:“幸亏朝廷官员听过姑娘曲子的并不多,不然我这摄政王也别当了,得挨山挨庙去求那些贤士下山相助呢。”

晚蝶嫣然一笑,转身向身旁乐师示意。那乐师立刻放下长笛,向一旁侍女低语一句,已要来酒具,随着晚蝶走向宇文昭。

待走到近前,晚蝶亲自倒了一杯,从红漆托盘中持起,向宇文昭盈盈行礼:“晚蝶无知,擅唱禁曲,请王爷恕罪。”

她容色动人,娇怯不胜,此时含情求恕,更是眸光楚楚,如山间岫烟回萦,宇文昭不觉微微出神,但笑不语。

而晚蝶已躬下身来,将酒杯递向宇文昭唇边,呖呖如黄莺宛转:“王爷如能见谅,请满饮此杯,则晚蝶今晚方敢安枕无忧!”

宇文昭哈哈一笑,果然就了晚蝶手中张唇饮酒。

当了一众朝廷命官,堂堂摄政王如此丑态毕露,我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愤恨,只是信手拈了一只腰果入口中,嘎蹦咬碎。

还未得来及吞咽下肚,变故陡生。

一道冰凉寒光乍从晚蝶袖中飞出,仿若游龙,带了铮然颤音,嗖地飞向宇文昭脖颈。

宇文昭正伸脖饮酒,那姿态如将自己脖颈送到锋刃之上。

但下一刻,宇文昭已双拳齐出,一拳将晚蝶持匕左手拍开,一拳击向晚蝶胸口,拳如巨锤,又快又狠。

含着腰果的口中忽然干涸,我瞪大眼睛,吸着气,不由站起身来,盯住眼前一幕。

但见晚蝶左手利匕落空,已衣袂翩飞,如一枚偌大的灰色蝴蝶,凌空而起,本送向宇文昭唇的酒已哗然倾到宇文昭脸上,另有一把利匕飞快从袖中弹出,刺向他的眼睛。

下一刻,厅中已全然乱了套,那乐师也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绚亮如电芒,哗然刺向宇文昭要害。

宇文弘、宇文颉纷纷拔出佩剑,挺身相护,其他文官连连退避,武官各执兵器,或相助,相掠阵,忙乱得不堪。

外面侍衞听到动静正往厅内涌来时,忽又有人忽喝:“走水了!走水了!”

又有人在叫:“刺客有内应,小心!小心!”

珠帘晃动,不时有人打斗的人飞起,摔落阶前;又有鲜血不知从何处溅出,激射到珠帘之上。洁白的珠帘立刻挂上大片红光,火焰般簇烧在跟前。红光中,但见人影幢幢,飞来跃起,凛冽锋芒如流星四散,再也看不清厅中乱成何等模样。

“公主,我们快走。”颜远风已执剑在手,催了夕姑姑和宫女带我从后方偏门离去。

我却不甘心,恨不得撩开那珠帘,瞧一瞧宇文父子是不是给那晚蝶和乐师杀了,便是没给杀死,给生生刺上几剑也是大快我心的。只是对那珠帘上的鲜血很是畏惧,终究不敢去撩,只定定僵立在桌前,睁大眼睛看珠帘外的影影绰绰。

颜远风皱眉道:“公主,别看了,刀剑无眼。”

话犹未了,忽见一物飞来,颜远风将我一拉,正擦着我的衣裳掠过。定睛一瞧,竟是一只手掌,鲜血淋淋,犹在抽搐着慢慢伸展五指。

眼见我粉红衣衫之上已擦着不少鲜血,浓浓血腥直扑鼻端,我不由头皮发炸,大叫了一声。看那那珠帘不断被厅中打斗的劲气激得晃动,再不知又会有什么断手断脚飞进来,我才想着拉住颜远风袖子,急急向外冲去,却觉手脚俱是软软的,几乎挪不开步了。

颜远风再顾不得,一把抱起我,拉了夕姑姑,从侧门冲出了厅子。

他的剑锋闪闪,依然持在手中,一到阳光下便反射出灼目的光芒,映在他紧张的面庞上,连眼眸都显得从未见过的明亮。我心裏却宁妥了许多,俯下头在他的胸膛嗅着。

轻微的汗味,和那从小让我熟悉的男子体味,是让我安静下来的最佳良药。

忽然想着,让他这么一直抱着我走下去,便是前方永远是刀枪剑林,都不妨事的。

可惜只不过片刻,待我们来到花园中,颜远风便放下了我,谨慎地四处打量。

宇文府是前所未有的凌乱。

这样的大白天,足有四五处一齐冒出青烟,直冲而上,隐见火苗吞吐,人影奔忙,呼喝声一片。又有侍衞不断奔向前厅,又不断退出来,看来竟是打斗得凶狠了,再插不手去。

我舒了口气,渐渐定下神来。忽见四周都是人影来来去去,再也顾不得注意到我们,心念动了一下,转身道:“颜叔叔,你知道宇文弘住在哪吗?”

“长房自然住在上首,不过宇文家府第阔大,具体在哪里就说不准了。”颜远风有些奇怪我怎会在此时问起这个来,不过还是如是回答。

“嗯,那我们去找找吧。”我说着,迈步向前走去。

夕姑姑忙道:“公主,你急着找那里干嘛?先把衣衫换了吧。”

不见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对着那一碧如洗的晴空,以及那飘往晴空的烟气,我心情大大好转,甚至有种幸灾乐祸的兴奋,快要压倒逃出地狱的惊魂未定。我几乎掩不住嘴角的笑意,随手拿手绢将衣衫上的血擦了擦,说道:“衣衫换下来,就不像帮忙追坏人了。”

夕姑姑惊得忙来抓我的手,叫道:“公主你又想做什么?”

我一把甩脱她,撒腿就跑,道:“我要找杜贵嫔!”

是的,我要找杜贵嫔,那比我大不了多少,一直被父皇捧在手心的杜贵嫔。我只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颜远风先是诧异,然后是无可奈何,跟了我后面走着,倒也不来拦我。

宇文府虽大,地方倒是好辨认,一处处房屋俱是大门大户,气派宏伟,玲珑精巧却是不足。我穿了圆月拱门,径奔向后院,只往上首走着,此刻女眷婢仆大多躲藏起来,侍从则集中在前厅和几处失火处,一路已很少见到人影,倒也称了我的意。

转眼见居然有几棵长得粗粗笨笨的黄杨,扭头道:“颜叔叔,黄杨不是说坟堆子里长得最多麼?怎么这裏也有许多?”

颜远风不答,夕姑姑气喘吁吁道:“哪里有这话啊?黄杨太过普通,皇宫里不多见罢了。何况这也不是黄杨,是胡杨,西域带过来的树种呢。”

我看不出黄杨和胡杨有什么区别来,但眼光转处,却看到了杜贵嫔。

她正站在一处花木葱笼的角落里,半个身子掩在胡杨粗粗的树干后,鹅黄的裙子飘了一角在外。如果不是听到她那熟悉利索的声音,一时还不能发觉。

“杜姐姐!”我叫唤。她背地里和我处得不错,此刻出了宫,再不宜称她为贵嫔,我便直呼姐姐了。

但我呼唤之后,分明见那身子颤抖一下,却不曾见她探出身来。

莫不是觉得难见故人?可大家不都是一样么?

我眼中酸涩,不觉放慢脚步。

这时,颜远风忽然伸出手,很轻很快地搭上了我的肩,手指间蕴着的蓄势待发的力道,连我都轻易感觉得到。

那是,武者对于危险的天然警惕?

我忙顿住脚,已见杜贵嫔慢慢给推出来,雪白的脖子上赫然架了一把钢刀。

刀的主人,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一身玄色劲装,挺鼻凹眼,眸光凌厉。

“退开!”这男子冷冷喝道,手中钢刀更往前推进了一分。

“啊?”杜贵嫔似觉出痛意,花容惨淡,失声惊呼,与方才那流利迅速说话的女子判若两人。

难道刚才不是杜贵嫔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