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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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那个季节,我们就这么长大成人。

我的任何行动都有可能惹得别人不悦。

我直到高中毕业的十八年之间都是这样想的,考进大学以后,我就以此订立了自己的人生信念。那就是:绝不轻易和别人走得太近,绝不说出反对别人的意见。这么一来,至少可以降低自己造成别人不悦的机率,也可以降低自己被不悦的人攻击的机率。

所以在大学里第一次见到秋好寿乃的时候,我非常看不起她,心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自信过度、愚昧又迟钝的人。

成为大一生之后的第二周的星期一。课已经选好了,这周就要开始正式上课。在所有大学生最勤奋向学的这一天,没有参加社团也没有参加迎新会的我独自坐在大教室的一角。我想要的就是这种宁静的大学生活。

第三节次好像是一般课程的建构和平论吧。我翻著课本等著上课,过了一会儿,讲师静静地走上讲台,坐满大一生的空间里充斥著规规矩矩的寂静。

不过我们从未体验过要集中注意力长达九十分钟的漫长上课时间,很自然地,学生们的注意力逐渐地疲乏,教室里开始冒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讲师每年看著新生大概已经看习惯了,所以并没有制止,还是继续讲课。

而我当然也不例外,其实我连高中的上课时间都没办法从头到尾保持专注。我本来以为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才会觉得九十分钟就像永恒那么久,一点都没想到自己整整四年都没能摆脱这种感觉。

过不了多久我就觉得上课很无聊,我在角落的位置望著窗外。不用上课的学生的笑语声和鸟鸣声融在阳光之中。

正当我撑著的脸颊从手上滑落、频频点头时,有个声音打破了这片和煦的春光。

「对不起,我可以发问吗?」

一个愉快又响亮的声音充满了静谧的教室。还醒著的人纷纷转头找寻声音的来源。我也跟大家一样好奇,但我不需要四处张望,因为说话的就是坐在我右边隔一个座位的女生。我偷偷瞄去,只见她的右手笔直伸向天花板,如同在炫耀自己的正当性。

我刚才没在听课,所以我以为她是要回答讲师的问题,但是被她注视的年老讲师却露出厌烦的表情说「发问时间还没到喔」,要求她把手放下。在我侧目观望之下,她慢慢收回右手,但明显露出了不满的表情,从讲台上想必也看得一清二楚,于是讲师说「要现在问也行啦」,她立刻恢复了生气蓬勃的表情,用响彻整间教室的音量致谢。

仔细想想,如果那时她说出普通学生绝对不会想到的想法、和讲师热烈讨论起来,或许我会觉得「大学里真是卧虎藏龙」,开始期待大学生活精彩有趣的地方。而且,这件事也只会到此为止。

结果并不是这样。

「我觉得世上不需要暴力。」

她借用了发问的名义,从这句话开始表达她的意见。老实说,她的意见简直像是小学的道德教育课程会出现的陈腐论述,旁人听了都觉得脸红。

这就是所谓的理想论调吧。讲师听完之后也不掩饰嘲笑之意,回答「大家都知道能这样是最好的」。教室各处纷纷传出「哇塞」、「什么跟什么啊」、「真白目」的窃窃私语。应该不是我听错了。

和讲师的对话以羞辱告终之后,她就没再开口了,课程在这股无视她的存在、却又鄙视著某人的气氛之中继续进行著。

我后来又偷瞄了她,不是因为这个宁可打断上课也要发表意见的人物让我很感兴趣,而是怀著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想要看看她在愚蠢发言受到否定之后的不悦表情。

所以当我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时,心里虽然说不上遗憾,但还是非常意外。因为她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她一脸深受打击的样子直视著前方。

我在国中高中也看过别人做过类似的事,所以我对那种人的心态已经有了成见,我觉得他们都只相信自己的意见,看不起无法理解这个意见的周遭人们。所以当我发现她并不像那种人一样在受到否定时感到气恼,不禁有些讶异。

我不打算和她往来,但我对她当时的表情还挺有兴趣的。

可是我对她感兴趣的程度就和在街上听到奇怪音乐差不多,等到下课铃响,我就拋开了这件事。

我交出代替出席表的一句话心得问卷之后就离开教室。我在星期一的第四节次没有课,所以去了学生餐厅吃迟来的午餐。

大学的学生餐厅即使不是用餐时间也一样人满为患,我在还没去惯的餐厅里心神仿徨地端著每日套餐的托盘,走到窗边的四人座,在合手致谢之后喝起味噌汤。

「你一个人吗?」

和自己无关的声音只是融在风景中的杂音。那时我没想到这声音是在对我说话,所以继续吃著我的炸鱼排。鱼排发出酥脆悦耳的声音碎裂开来落在盘子上,这是因为有人抓住我的肩膀,把我吓了一跳。

我停下筷子,抬头一看,再次大吃一惊。刚才在课堂上做出丢脸行为的女生正捧著咖哩猪排站在我旁边。我莫名其妙地交互望向她的脸和猪排。

「你一个人吗?」

她又问了同样的话,这时我才知道刚才那个声音也是在对我说话。

「呃……嗯。」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向我攀谈,但我没有必要骗她,所以坦白地点头,她红润的脸庞露齿一笑,把托盘放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刚才那堂课你是坐在我隔壁吧?我也是一个人,可以跟你一起吃吗?」

我心中暗叫「不会吧」。从她此时和刚才在课堂上侃侃发表意见的行为来看,她真是个自信爆表的人,而我最怕的就是这种人。

不拒绝别人是我的人生信念之一,而且我通常把「不反对别人意见」看得比「远离人群」更重要,这天我也是怀著这种心态。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了。

「……是。」

因为她说不定是学姐,所以我姑且先对她说敬语。她很自然地用平辈的语气跟我说话,想必是认为我既然会去上那堂充满大一生的课一定是大一生。我在猜,她敢随便找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或许不光是因为她天生不会看气氛,也因为她是早已习惯大学生活的高年级生吧。

「不用跟我说敬语啦,我也是一年级。」

「咦?」

「怎么,难道你是学长吗?」

她睁大眼睛、吐著舌头、一脸「糟糕了」的表情真是让我尴尬到想要拔腿就跑,但我没必要骗她,所以摇摇头说:

「我是一年级。」

「喔喔!太好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学生活才刚开始就搞砸了。」

她夸张地拍著胸口表现出安心的模样。我默默想著,刚才她在课堂上的表现还不算是「搞砸」吗?

「突然跟你说话真抱歉,我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心里有点慌,所以看到刚才上课坐在一起的人,就跑来找你说话。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吗?」

吓到了。

「没有啦,没关系。」

「喔喔,还好。那个,我叫作秋好寿乃。」

她突然开始自我介绍,看来她应该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

「我读的是政经系,你也是吗?」

「不,我是商学系的。」

「这样啊。可以问你的姓名吗?」

这种问法真是让人不好拒绝。

「喔,我姓Tabata(田端)。」

「现在才打招呼似乎晚了点。Tabata同学,请多指教。」

秋好低头行礼,齐肩的半长发随之摇曳。我也同样朝她行礼。在无法掌握情况时,跟著对方的行动来做多半错不了。

「对了,那你的名字是?」

「呃……」

我迟疑了。问题不在她身上,她问的事情很普通。

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因为我讨厌自己的名字。如果我是个美男子,或许会对自己优美的名字感到骄傲,如果我是个浑身肌肉的小混混,或许会对这种名不副实的落差感到好笑。但我两者都不是,这种要像不像的名字真是让我说不出口。

但我当然没有勇气拒绝回答别人的问题。

「……枫(kaede)。」

真正痛恨自己名字的人听到了一定觉得这根本没啥大不了的。

「Tabata Kaede……是田畑枫吗?」

「田端,开端的端。」

秋好从单肩包里拿出手机,熟练地操作了一番又放回包包。包包的背带陷入她的肩膀。

「我记下来了。」

她眯眼露齿而笑,拿起汤匙,吃了一口搁置已久的咖哩猪排。看完她这一连串动作,我把视线移回自己的盘子,继续吃起炸鱼排。

「我真是饿坏了,上课的时候肚子都一直叫。你该不会听见了吧?」

「呃……没有。」

我才不会注意到这种事。

「那就好。我的食量很大,说不定比你还会吃。」

「这样很健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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