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了多少地方了？
不过短短一月的时间，萧檀走遍了所有能走的地方，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来探寻他的去向。
便是除夕之日他也在四处奔波寻觅之中度过。
自那夜天牢离开之后，他也纠结挣扎了许久。
他一直都知道云生心怀怨恨，知道他所有的的温和顺从不过是在等待。如一只食人野兽在袭击自己的猎物前必先忍受孤独寂寞，耐心等待最好的时机。
他从来都知道云生的危险，可是他却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他的心机诡谲，喜欢上了他的危险。喜欢每日猜测他又会玩什么出人意料的花样，喜欢去揣度他每一句话中隐藏着的东西。
喜欢看他似乎永远都不会反抗违背，无论何时都会对他露出清澈微笑的隐忍。
只是，萧檀唯一不喜欢的就是他是真的从没有从云生眼中看到过一丝对他的怨恨，哪怕是不满的情绪都没有。
他不相信云生不恨他，他只是认为云生不过是太擅于掩藏自己的情绪，以至于他无法捕捉到他的怨而已。
所以他无所顾忌的玩弄他，伤害他，不过想知道他究竟能忍到何时。如一场游戏，是要分出输赢的。
可是他输了。
不论他是用他喜欢的人来威胁他，还是床笫之上让他痛苦不堪。他依旧没有感觉到云生的丝毫愤怨。
他坚韧，他无情，他更是连恨都不曾给过他。
他一直认为以云生骨子里的倔强无谓，只是不屑于他的手段而已。
如果只是一个低贱下奴如此心高气傲，那他很乐意将这个游戏玩下去，直到他愿意服输，或者自己厌倦了为止。
可是那晚在天牢中，云生告诉他，他是云玉如的儿子，是阿湛的儿子！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云生的心甘情愿不是对他的妥协，而是在替阿湛还自己一份阿湛给不了自己的东西。
他的温顺听话只是因为他欺骗利用了自己的感情去报复自己最重要的人。所以他觉得心怀愧疚，所以他从不会反抗他，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弥补对自己的亏欠。
而他竟不知养在身侧的宠物竟然是阿湛的儿子。数年来他几乎被他折磨致死的人竟然会是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儿子？
他知道云生利用他，却不知他竟这样对他。
可萧檀不懂。
云生那么聪明，为何竟用这么笨的办法报复？
萧檀很想讥讽云生的幼稚行径。可他不能。因为云生心底的怨那么深，宁愿受尽一切痛苦，宁愿死也绝不会向自己承认他是阿湛的孩子。
萧檀苦笑。云生不止容貌和阿湛相同，便是心性也是那么相像。自己会喜欢上他，根本就是注定的。
你可知我寻了你多少地方？
萧檀一句话问的云生也是有些惊讶。
他太了解萧檀的性子，他不是个暴戾无情的人。他只是生性冷淡坚毅高傲，无论有什么情绪都不喜欢表达。
所以他现在这句话不得不让云生感到新奇。
望着眉宇间憔悴疲惫的萧檀好一会儿云生才问道：“主人，还是想带我回云梦泽，永远把我留在身边？”
把他永远留在身边？
萧檀从重逢的恍惚中清醒。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认为，云生是他的，那便是云生死了，尸骨也要埋在云梦泽。
可是现在，他已不是他云梦泽里的低等下奴，他是阿湛的儿子，当今皇上的亲生儿子。
萧檀现在还记得昏暗牢房中，云生笑着问他，这样的他，他还能把他留在身边么？
一向冷静理智的萧檀十分清楚，这样的云生他永远都不可能留在身边了。
如果云生的身份一生都不会被皇上知道公之于众，那他便一生都是被朝廷捉拿的逃犯。他把他留在身边，那就躲不过身边的耳目，到时云生再次被抓，便是必死。他是齐王，身旁有什么人，是瞒不了的。皇帝想要一个人死，那便无人可活。
但是，如果可能，将来他的身份被皇上接受。那他便会成为皇子。如果按年龄来算，他还是皇上的长子，甚至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
这样的云生，他萧檀无论如何也留不住。
“我……只是想来看看，没有我，你是不是会活的很好。”
只是想看看么？当然不是。他废寝忘食四处奔走，他不知疲累，在茫茫四方中疯狂寻找。明知道即使找到了也无法回到当初，他再也不能陪在自己身边，但是知道他从天牢消失的那一刻他全都忘记了。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他，却也再次明白，他除去再看看他，真的已经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是不可以强行把他带走，甚至将他囚禁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至少自己可以时时见到他。
但是那又能怎样？既然自己已经禁锢了他四年，那这次便放他自由吧。
“我一直以来都活的很好，所有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算是很不错。”云生淡淡一笑，再无当初面对萧檀时的谄媚作态，平平静静，如故友重逢。
“那你以后去哪里？”皇上的人还在四处捉拿他，现在他又把凉州城闹得大乱。萧檀感觉云生无论到哪里，也都不会让人省心的。
“嗯……”云生低头想了一下。“即使我让初一把当年贪污案的账簿送到卫朗手里，但我并不能确定卫朗是不是真能替我从那人手中要来圣旨，所以我在这里等了三日。既然现在陆柬之已经得到了他该有的下场，江家一门的仇也算报了。我也确实该走了。”
萧檀道：“那你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云生没有回萧檀的话，只是转头看向身后。身后房间里，有那个心地单纯，却懂得心疼他的白衣和尚在等着他。
从妙法莲华寺至锦州，从灵州华阳府至帝都。自己一次次丢下他，可这执拗的和尚依旧在等，已经等了太久。
望着云生看向房中，萧檀已经懂得了。
云生此时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情。便是他极擅伪装，对自己也可以做到体贴入微，可是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假装不出的。
萧檀道：“依着你性情，这次竟没有亲手杀了陆柬之，可是因为他？”
“是。因为他不喜欢我杀人。”云生长叹一口气，无奈的点头承认，语气却是透着喜悦。“我丢下他很多次了，所以他想去何处，我便去何处。他要去给我找花无期的解药，那我便陪他。这次，我都听他的。”
都听他的，不为任何目的，不是虚与委蛇，是他真正的心甘情愿。
他可曾有过一次是如此对我？虽然他从未恨我，可让他真心对我，应该从未有过吧？萧檀心底想着。
萧檀深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绪。“虽然现在陆柬之的事已经解决，但是事情牵扯到卫朗，皇上应该会有所察觉。凉州城已经不安全，你要尽快离开了。”
萧檀的话说完，却感到那么悲哀。一个儿子为了活命要四处逃亡躲避自己亲生父亲的追杀，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即使云生宁愿像现在这般漂泊，宁愿死都不愿认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昭皇帝是他的父亲。
“嗯，等初一回来，我们就离开凉州。”云生举目看向小院门外。“依你骑马的行程，初一也应该回来了。他是燕平王的贴身侍卫，论马术也比久经沙场的士兵强上不少，应该不会比你晚太多的。”
不出云生所料，一刻钟后，初一赶回了东平巷。
第一眼看到云生等在小院门口，一路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临走时他劝云生快走，可他知道没有等到消息时云生一定不会离开凉州。
他费尽心机才从陆柬之那里得到了证据。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不会走。
可是他害怕，怕自己无法以最短的时间把证据送至帝都。等他赶到帝都，从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卫朗手中拿到了云生要的圣旨，又怕自己不能及时赶回来。
他一路兼程，路上不知换了几匹马，只是怕他还未赶回去，云生便已经被抓。
他最怕的是他还未回来，云生便已经死了。
现在看到云生安然无恙的站在天师无欢身旁等他回来，初一忽然感觉卸去了压在心头的重负，很是轻松。
初一翻身下马，朝着门口另一侧的萧檀单膝下跪。“多谢齐王殿下相助，齐王大恩，初一铭记在心，将来必会报答。”
门前的萧檀面无表情，只是眼睛只瞟了一眼面前跪着的初一便朝着云生道：“巷子外已备有两辆马车，现在必须要快些离开这里。”
“我们走吧。”云生走到被萧檀置之不理的初一面前，把他拉起来。萧檀的脾气云生怎么会不知道，他根本就不会理会这些小事。
萧檀看了一眼云生，向着巷口而去。
铅笔小说 23qb.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