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正文卷

老宅在郊外,虫鸣声比山庄里的要娇弱一些。

在深夜听来,也越发的扰人清净。

月光从阳台探进来,夹杂一股淡淡的气息,混着烟草味,交织着渗透进漂浮的空气中。

木地板发出很小的声响,有脚在上面踩着。

一声一声的,步伐坚定。

没有丝毫闯入他人之地的心虚和犹豫。

那一串声响蔓延至床前,消失了。

闭着眼睛,苏夏平躺着,双手垂放在两侧,这样的姿势将身上脆弱的部位全部暴露出来,极没有安全感。

后悔已经来不及,她屏住呼吸,眼睫克制不住地轻微颤动,从未像现在这么清晰地听着自己的心跳。

枕边陷下去一块,从力道和面积上判断,像是手撑在上面。

就挨着脸颊。

苏夏想起她前两天梦到的那条蛇,差不多的位置,蛇头亲近着她。

霎那间,有一种情绪在心底最深处滋生,又在瞬间扩散,流窜四肢百骸,势不可挡。

那是比害怕更加令她崩溃的情绪,发疯的撕扯着苏夏的理智,试图撕的粉碎。

正当苏夏快要受不了的叫出来时,身旁熟睡的沈肆突然翻身,长腿一抬,大半个身子压上来。

他的脸在她的脖子里蹭蹭,手无意识地在她胸口揉了一下。

苏夏的眼睫颤的更加厉害,要不是情势所逼,她已经一掌拍过去了。

但此刻她不能动。

苏夏明显地感觉另一边的气息变的极度阴冷,导致她那半边身子上起了一层小颗粒,有种听到蛇吐信子的错觉。

正当她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时,那道呼吸由远及近,停在她的额头。

又慢慢往下移动,掠过她的眉心,鼻梁,双唇,锁骨,再往下。

苏夏的胸口一下一下起伏着,那道呼吸仿佛具备穿透力,锋利坚硬,轻易地刺透那层睡衣,沾染她的皮肤,侵蚀每一个毛孔。

胸前一轻,沈肆的手被拿开了,搁在一边的毛巾被盖到了她的身上。

动作轻柔,甚至小心翼翼,像是对待多么珍贵的易碎品。

苏夏的脑子空白了,又有一大堆杂乱的思绪蜂拥而至。

那道呼吸还在,目光是居高临下的,不偏不离的落在她的脸上,那么深,如一块湿布盖上来,苏夏觉得自己的口鼻被捂住,快窒息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几分钟,又或是大半个小时,枕边陷下去的那块一点点往上拱,淡淡的烟草味和那道视线离开苏夏。

又倏然贴了上来,停在一寸距离。

彼此的气息一下子就触碰上了,又融到了一起。

房间的光亮微弱,遮掩了苏夏脸上的恐惧。

她真怕自己这会儿睁开眼睛,沈穆锌会一慌,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苏夏想,如果沈穆锌敢碰她,她不可能再装下去。

就那么熬了两三分钟,对方什么也没做,仅仅是维持着那个距离。

苏夏第一反应是,他不敢。

这种想法太离谱了。

一个连自己的嫂子都敢动心思,大半夜翻阳台过来的人,还会有所顾忌?

但这却是苏夏的直觉。

说不上来理由。

脚步声往阳台走去,房间静下来,苏夏黏湿的眼皮睁开,她惊魂未定的盯着阳台方向,浑身湿透。

从起疑心开始,苏夏就坐立不安。

现在亲自验证了,事实让她不能平静。

一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个男人偷偷的趴在床边,撑着头看她,她就毛骨悚然。

除了变态,她想不出还有别的形容词了。

这些年里,追求她的男人一直有,绅士的,傲娇的,纯情的,死皮赖脸的,威胁的……五花八门。

在凑上来的那些人裏面,有俩个的行为最难让人接受。

一个是有严重的幻想症,跑到她面前,说是她的丈夫,他们已经结婚,养了一只拉布拉多,那天是他们结婚一周年。

那人长的正经,穿着体面,说的有模有样,就连白明明都有一度怀疑她真的和对方结婚了。

还有一个,是个富二代,耳朵挂一溜耳钉,每天去学院宿舍堵她,玫瑰,蜡烛,一排跑车摆成心型,怎么高调怎么来,后来不知道家里用了什么手段,他混进舞蹈班,成了她的学生。

之后又是常人理解不了的死缠烂打,那段时间苏夏神经衰弱。

但是那俩人只是让苏夏厌恶,心烦气躁,而沈穆锌是单纯的瘆人。

她惊慌之余,不禁纳闷,她和沈穆锌相处的时间很短,也就是嫁进沈家以后的事。

前前后后加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举动和目光。

身上黏糊糊的,苏夏瞪着对面的墙壁,她不敢洗澡,怕惊动隔壁的沈穆锌。

沈肆又缠上来,第一次被苏夏拨开,第二次还是得逞了。

被他结结实实的抱着,苏夏的鼻端围绕着熟悉的气息,心跳渐渐回到原来的频率,“沈肆,你能不能快点好起来。”

她的声音很轻,接近呢喃,“我害怕。”

男人摩挲了几下她的肩头,嘟囔了什么,苏夏没听清,依然感到不再那么恐慌。

一面墙之隔,沈穆锌深坐在椅子里,身子前倾,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上夹着一支烟,手指细细长长的,指甲透着干净的粉色,骨节匀称好看。

他把烟送到嘴边,用力吸了一口,再缓缓的吐出一团白雾。

尼古丁的味道冲击着大脑皮层,沈穆锌揉了揉太阳穴,陷入多年以前的回忆里。

那天下大雨,学校提前放学,他没有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自己去了书店,打算买几本漫画书回去看。

“喂,前面的死胖子,给我让开!”

“那么一大摊肉,还走路中间,嫌不嫌恶心啊。”

“就是,死胖子,滚边儿去。”

背后的几个少年染了头发,一身古惑仔打扮,一口一个死胖子,沈穆锌经常被嘲笑,他习惯了。

但是那天不知道怎么了,他没有让到一旁,而是转身,愤怒地瞪着那几个少年。

为首的黄毛少年和同伴哈哈大笑,“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吓唬谁啊,自己长的跟猪一样,还不能让人说了?”

沈穆锌一脚踹向黄毛少年的自行车,对方跳下来,招呼同伴对他围攻。

“呸!”黄毛少年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回家找你妈哭鼻子去吧,肥猪!”

沈穆锌趴在雨里,眼睛鼻子嘴裏都是水,像个小丑,不堪,愤然,懦弱,绝望。

只有永无休止的黑暗,活下去有什么意思。

行人路过,都加快脚步离开,个别好奇的,会看两眼地上的胖子,没有人上前。

“你没事吧?”

头顶响起一道声音,夹在雨声里,有些不清晰,沈穆锌慢吞吞的爬起来,一双球鞋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抬头,看见了一个瘦高的女生。

她穿着一中的校服,乌黑的头发长到腰部,眼睛很大,生的好看,而神情是冰冰冷冷的,比秋天的雨还要凉,让人难以接近,似乎多看几眼,就会冻住。

沈穆锌就那么仰望着女生,连呼吸都忘了。

女生又重复一遍,“没事吧?”

这次沈穆锌听清了,她的声音也是冷的,看他的时候,眼睛裏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蔑和嘲讽。

沈穆锌鼻青脸肿,雨水不停冲刷,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过于肥胖的身子越发明显,他偷偷吸气,不让肚子那么挺,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女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过去,“你头上有伤,还是尽早让你家人陪你去医院比较好。”

伸手接住纸巾,紧紧的攥着,沈穆锌垂下眼睛,自卑的不敢和她直视,“谢谢。”

那双球鞋离开,沈穆锌望着女生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烟烫到手,沈穆锌的思绪回来,他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去浴室。

片刻后,沈穆锌带着一身水汽上床,手放在脑后枕着。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还是什么人,他的唇角上扬了几分,笑意温柔,不见半点阴冷。

将电视打开,沈穆锌听着嘈杂的声音,不再寂寞,没多久就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苏夏哄着沈肆待在房间不出去了,为的就是怕碰到沈穆锌,被他发现自己的异常。

她还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怕一看到沈穆锌那张脸,就会忍不住扇过去。

那又是一出糟心的事。

不如先缓缓,冷静点,想想怎么办。

到饭点了,老爷子见只有沈穆锌,没苏夏和沈肆,就让陈伯上楼问情况,以为是两人闹不愉快了。

苏夏把门打开一条缝,说出准备好的万能借口,“他不肯下去。”

陈伯立刻关心的问,“大少爷不舒服?”

“不是。”苏夏说,“就是有点小情绪。”

陈伯明白了,“那我让下人把饭菜送来。”

苏夏说,“那麻烦陈伯跟爷爷说声。”

陈伯说,“好。”

他下楼很老爷子说明了情况,老爷子的脸一扳,“小夏那孩子怎么能由着他任性。”

陈伯说,“大少奶奶对大少爷真的很好,我没见他对大少爷发过一次脾气……”

一道嗓音从左侧响了起来,打断陈伯的话,透着几分漫不经心,“陈伯,给我倒杯水。”

陈伯哎一声,“我马上去。”

沈穆锌胃口不佳,吃了两口就没再动筷子。

老爷子吃着菜,“穆锌,你不吃了?”

沈穆锌拧着眉心,“胃有点不适。”

“是不是夜里着凉了?”老爷子说,“吃点药,喝两杯热水,躺一躺。”

椅子拉开,擦过大理石地面,沈穆锌起身,“爷爷,那我回房了。”

老爷子一个人对着一大桌子菜,心想,还是人多热闹。

也不知道能抱到重孙子。

穿过走廊,沈穆锌立在那扇门的门口,揣测裏面的情形。

一旦揣测起来,每一种情形都不是他想要的,只会让他更加抑郁。

手放进口袋,摸了个空,沈穆锌迈步踏进自己的房间,点燃一支烟叼住。

自从回国后,他抽烟的次数就多了,每次都压制不了。

房里的茶室飘散着饭菜香,苏夏跟沈肆盘腿坐在垫子上吃饭。

“刚才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不想你不高兴。”

苏夏抬头,“不问我原因?”

沈肆扒拉白米饭,“我都听你的。”

苏夏给他夹肉,沈肆给她夹鸡腿,不一会儿,两人的碗里都堆满了。

“老婆,你是不是有心事?”

苏夏啃鸡腿的动作一滞,傻子都发觉到了?有那么明显吗?

沈肆吃着肉,含糊道,“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他认真的看着苏夏,“一辈子好长的,我们之间不可以有小秘密。”

苏夏也看过去,神情复杂,“你真想照顾我一辈子?”

沈肆大力点头,“想。”

想到什么,苏夏忽然问,“那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沈肆老实交代,“爷爷。”

苏夏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等你知道什么是一辈子,我们再来聊这个话题。”

沈肆撇嘴,“好吧。”

他凑到苏夏旁边,抱着她,撒娇道,“老婆,我想看你跳舞。”

苏夏说,“吃饭呢。”

沈肆的手在她腰上摸摸,“那吃完跳好不好?”

男人本意不掺情欲,苏夏做不到淡定,想起昨晚他揉自己那一下,直接就翻脸了。

沈肆不知道怎么惹老婆不高兴了,他很主动的低头认错,爷爷说的,男人要让着老婆,无论错没错,都不能顶嘴。

苏夏哭笑不得,态度很好,就是不知道错在哪儿,下次还是会犯。

饭后,过了差不多一小时,沈肆抱着小娃娃找苏夏。

苏夏放下笔记本,笑问,“你为什么喜欢这个娃娃?”

沈肆说,“像你。”

苏夏又问,“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沈肆一呆,“为什么呢?”

他像是遇到了很困难的问题,着急答案,又想不出来,“老婆,我不知道。”

看他急的快哭出来了,苏夏无奈道,“那你就慢慢想,想到了告诉我。”

沈肆一个劲的点头,来没忘要看跳舞,特别执着。

“你去沙发上坐着,别靠我太近。”

见沈肆坐好了,苏夏的上半身直立,脚背向外打开,绷直,开始前,后,旁三个方向的压腿。

她平时是每天都会练几个小时,来老宅后一次都没练过。

没有配乐,苏夏跳了她新编的一段现代舞,动作幅度很大,同样也很尽兴。

沈肆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那裏面的喜欢和专注一览无遗。

她愿意跟沈肆待在一起,舒服,又放松,什么都明明白白的,不用去猜来猜去。

画展当天,苏夏不得不出门。

尽管苏夏竭力装的若无其事,沈穆锌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太了解她了,胜过她自己。

因此沈穆锌断定。

她知道了。

难怪昨天一天不出来,原来是在调整情绪。

原来前天晚上她在装睡。

“聪明了啊……”

沈穆锌的唇角压了压,有些阴沉,懊恼,又有些兴奋,紧张。

接下来她会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是躲避,还是当面对质。

如果是后者,沈穆锌理了理袖口,目光闪了闪。

这是沈穆锌回国后的第一个个人展,每一幅作品都价值连城,最大的墟头是他会在这次公开最新的创作。

他的画和脾性一样出名,随心所欲,收到邀请函的并非都是开口都散发着名利味的上流社会人士,也有一些得到他赏识的无名小辈。

展览馆在南士街,很多粉丝在外围,看到沈穆锌从车里出来,他们的喊声激烈,有的甚至激动的哭了。

苏夏知道沈穆锌的画值钱,却不知道有那么多人支持,和追星没区别。

脚步一停,她好像听到了苏小雪的声音,“小夏!苏夏!”

被保安拦着,她不停的挥动手臂,在沈穆锌寻着苏夏的视线望过去时,立刻变的娇羞,淑女。

老爷子也瞧见了,“小夏,她是?”

苏夏说,“我堂姐。”

沈峰问,“怎么回事?”

苏夏把事情说了。

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别的,沈穆锌问,“嫂子说什么?”

苏夏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她崇拜你。”

原以为沈穆锌会漠视,他清高,倨傲,没想到会迈步朝苏小雪那边走了过去。

田箐桦蹙眉打量苏小雪,姿色中等,气质一般,身材普通,笑的跟花痴一样,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入的了儿子的眼。

她松口气,自己多想了。

被众多粉丝嫉妒的目光盯着,苏小雪的眼里只有面前的男人,她的心如鹿撞,面颊飞上两片红霞。

既是堂姐妹,却及不上那女人的万分之一,沈穆锌双手插兜,“听说你崇拜我?”

苏小雪语无伦次,“是,对,沈先生,我很喜欢你的画,你是我的信仰。”

沈穆锌挑眉,“哦?”

他意味不明的吐出两个字,“信仰?”

苏小雪害羞的点头,“嗯。”

“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的画给了我力量,陪我度过那段低谷,我开始找你的画看,也深深的爱上了画画,第二年我就报考了艺术学院。”

“现在我从事的是原画工作,我过的恨快乐。”

她的脸红的滴血,“沈先生,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去,所以真的很谢谢你。”

一口气说了很多,却迟迟没有回应,苏小雪忐忑的握紧双手,应该少说一点的,千万别把第一印象搞差了。

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跟上。”

苏小雪心中一喜,飞速涌到脸上,沈穆锌的步子迈的大,她穿了双恨天高,跟的有点吃力。

过去的时候,苏小雪得意的朝苏夏笑,不用你,我照样可以。

苏夏的脸色不好,苏小雪误以为是她不乐意自己进展览馆,暗暗的瞪了她一眼。

眼神询问小儿子,田箐桦的脸色也不好,她才是真不乐意苏小雪进去。

确切来说,是不乐意看到小儿子为个陌生女人破例。

沈穆锌落后两步,“妈,她是嫂子的堂姐,我总不能让嫂子难做。”

说罢,他侧头,视线越过挡在中间的沈肆,落在苏夏身上。

苏夏置若罔闻。

一进去,她的目光就被正中间的那副画吸引。

只是一个纤细的背影,却能让人感到寂寞,柔弱,又坚强。

苏夏盯着那副画,按理说,她后面没长眼睛,也没拍过背面的照片,不知道自己的背影是什么样子。

但她竟然觉得古怪。

沈肆说,“老婆,这是你。”

苏夏一时没听清,“什么?”

沈肆指着画,又去指苏夏,“一样。”

苏夏僵在原地。

“你肯定是看错了。”她冷声说,“不许胡说八道。”

沈肆委屈的说,“那就是你啊。”

苏夏刚要制止沈肆,她扫动的目光落在斜对面的一幅画上面。

如果面前这张是沈肆胡说,那斜对面的……

除非她眼睛瞎了,否则不可能找不出欺骗自己的理由。

画中的女孩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她抱着膝盖蹲在地上,长发垂到地上,看不清脸,背景是同样的色调,大面积的黑铺在画布上,如泼墨般,深且沉重。

将女孩衬的那么悲伤,让人心疼,想去呵护。

苏夏的呼吸急促,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那身舞蹈服是她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时候穿的,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拿下了冠军,所以记的很深。

快十年了,舞蹈服和奖杯还收在家里放着。

苏夏的记忆强行被那副画拽到那一年,她怀揣着梦想登上人生的第一个舞台,青涩,紧张。

父亲答应来看她比赛,却没有出现,她难过的蹲在地上,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沈肆拉拉苏夏,“那也是你。”

苏夏的指尖颤抖,她用力攥住沈肆的大手,寻求依靠。

沈穆锌认识她,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他办这个画展,是在把埋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东西摊到太阳底下。

从今往后,他不再遮掩。

沈穆锌喜欢她。

以一种可怕的方式表达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决绝。

在告诉她,他是不会放手的。

苏夏的气息抖的厉害,庆幸没有人认出来是她。

不对,沈肆为什么能认出年少时期的自己?

脑子乱糟糟的,她扭头问沈肆。

沈肆傻傻的想了一会儿,似乎不明白眼睛一看就能看到,有什么难的,“老婆,那是你啊。”

苏夏紧抿唇角,沈肆,你最好别跟你弟弟一样,是个喜欢偷窥的变态。

还是个自卑,担心,懦弱的变态。

老爷子喊苏夏跟沈肆过去,沈肆不肯走,“老婆,穆锌为什么要画你?”

苏夏噎住。

“都说了那不是我了。”

沈肆的嘴巴一瘪,“骗我!”

已经有人注意这边了,苏夏低呵道,“不准闹。”

高大的男人垂着头,受了很大的委屈。

苏夏抬手,在他的发顶摸了摸。

“回去我们再说,好吗?”

沈肆蹭蹭她的手心,“好。”

两人去老爷子那边看画,老爷子满口夸赞,“小夏,肆儿,你们看这副,穆锌把暴风雨来临之际的现象画的非常真实。”

苏夏看了一眼,压抑。

下一刻,老爷子也说了,“穆锌的画好是好,就就太沉重了,爷爷还是喜欢颜色鲜艳一点,生机勃勃的,那样才让人看到阳光,积极的一面。”

苏夏“嗯”了一声。

心裏有什么,眼睛就能看到什么。

老爷子看大孙子不太精神,问他是不是困了。

沈肆摇头,又点头,“我想回去。”

拍拍他的胳膊,老爷子说,“再等一会儿,爷爷跟你们一起走。”

田箐桦过来说,“爸,穆锌的新作和以往的风格都不同。”

老爷子问道,“哪边?”

田箐桦带他去看。

最新的那副画前停着不少人,也有记者,他们都对沈穆锌改变巨大的画风感到惊诧。

整幅画用了,给人的感觉就是希望,和其他作品截然不同。

众人不免猜测是什么原因。

恋爱了?这是女性会想到的。

苏小雪也很震惊,难道沈穆锌有喜欢的人了?

不可能,她没听说过。

门口传来骚动,程家父女走了进来。

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现身这裏,打破了程沈两家分裂的谣言。

这次weiyui美白乳液出事,公司也在最短的时候对外发出声明。

提醒顾客保留购买时的发票,如果造成了伤害,也要存医疗的票据,凭这些会给予相应的赔偿。

不管怎么说,weiyui在这件事的处理上面,比其他发生过类似情况的品牌做的要好。

苏夏看到沈峰和田箐桦笑脸相迎,和之前的态度完全不同,程家恐怕拿出了那百分之五的股权。

程玉穗的目光和苏夏对上,又错开,去看她身后不远处的沈肆,却没过去,而是跟认识的生意场的人寒暄。

“沈先生,你的新画……”

苏小雪的话还没说完,沈穆锌就转身走了。

她怔了一下,那人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发现苏夏的身影,苏小雪走到她面前,“不祝贺一下你堂姐愿望成真?”

苏夏问了句,“堂姐,你喜欢沈穆锌?”

“是又怎么样。”苏小雪说,“好好做你的沈家大少奶奶,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苏夏一言不发,苏小雪自尊心很强,她真心为对方考虑,一番好意会被当成恶意。

“那些废话就少说了,祝福我就行了。”苏小雪拨了拨发丝,“别忘了,论了解男人,我比你在行。”

苏夏说,“也是。”

她说的如此简短,眼睛里又没什么笑意,苏小雪以为对方是在嘲讽自己交过那么多男朋友,“沈肆傻了,你们结婚到现在,还没发生过关系吧?”

苏夏的脸一变。

憋着笑,苏小雪叹口气,“不是堂姐说你,你都二十多岁了,一次恋爱没谈过,也没体会过男女之事,你不懂,他不会,这哪是夫妻啊,不就是过家家嘛。”

苏夏说,“堂姐,我不如你。”

苏小雪脸上的笑容刚浮出来,就僵住了,这次苏夏真的在讽刺她。

瞥到沈肆跟老爷子往这边来,苏小雪赶紧溜了。

走前还不忘说,“你等着看我怎么一步步跨进沈家大门吧。”

苏夏捏了捏手指头,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什么也捞不到。

停在一角,目光习惯的锁住那道身影,沈穆锌的心情糟糕透顶,那两幅画是他特意放进去的,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定,又为此失眠了多少个夜晚。

可那个女人在看了画之后,没逃跑,也没找他问个明白,继续在展览馆走动。

这样的结果令沈穆锌极度不满意。

他要看看,她能装傻装到什么时候。

沈穆锌接受记者采访,被问到回国的原因,他的凤眸微挑,优雅而禁欲,“我回来克服自己的自卑心理。”

记者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沈先生真会开玩笑。”

这样的天之骄子,还会知道什么是自卑?

沈穆锌笑了笑。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说假话,别人信,最真诚的时候说的,别人不信。

宴会在圣德酒店举行,苏夏的二十五岁就这样过去了,开始往三十的怀抱靠拢。

白明明的电话在苏长洺之后,对苏夏送上生日祝福,永远十八岁,永远貌美如花,全是他想要的。

他听出苏夏的情绪不高,“你家傻子惹你生气了?”

“不是。”顿了顿,苏夏压低声音说,“明明,我有个朋友……”

听完苏夏的描述,白明明夸张的叫,“卧槽,我一直以为那种变态只存在小说里,我太天真了。”

他开玩笑,“要是谁那么对我,想想还有点刺|激。”

苏夏翻白眼,“刺|激个头啊,吓都吓死了。”

“吓什么?”白明明不以为意,“他喜欢就让他喜欢呗,你朋友不喜欢就是了。”

苏夏说,“不觉得很可怕吗?”

“有一点,那也没办法,喜欢又不犯法。”白明明的言词直白,“再说了,你朋友可以选择喜欢谁,但她不能阻止别人喜欢她啊。”

苏夏说,“那你的意思,不管了?”

“只能让你朋友小心点了。”白明明喜欢看小说,那一款的偏执变态不少,他给苏夏说了还记得的一些内容,还很严肃的叫她选择性的告诉那个朋友。

但他不知道那个朋友就是苏夏本人。

更不知道的是,苏夏已经后悔说了。

她突然转身,沈穆锌立在她背后,大半个身子与夜色融为一体。

人有时候比鬼怪还要可怕。

比如现在。

苏夏掐断通话,脸发白。

沈穆锌的嘴角勾着,“嫂子,你那个朋友的事我有兴趣,不妨跟我说说?”

苏夏的身子僵硬。

他听了全部。

心跳的很快,苏夏说,“我还有事。”

“你堂姐挺可爱的。”沈穆锌嘴边的弧度不变,“装摔倒,投怀送抱,她还真是急切。”

苏夏说,“她只是喜欢你。”

沈穆锌掀了掀眼皮,“那又如何?”

他不笑了,“嫂子,你说是不是只要很喜欢,就能得到?”

苏夏闭口不答。

沈穆锌一把拽住苏夏的手腕,五指一再收紧,“害怕,恶心,这就是你的感受?”

跟在她后面出来,听到她给朋友打电话,说了那些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的。

苏夏说,“对。”

弄疼她了,沈穆锌立刻松手,自责的皱起眉头。

苏夏揉着手腕,“沈穆锌,我不管你为什么喜欢我,有多喜欢,请你不要再那么做了。”

“嫂子,你说的我不太明白。”沈穆锌的神情阴柔,“我做什么了?”

苏夏的呼吸窒住了。

他的确没有亲口向她表白过。

“你心裏清楚。”

苏夏冷冷的说,“我是你嫂子,如果你还是不肯放过我,我会告诉爷爷。”

沈穆锌不但不生气,反而轻轻的笑起来,“好啊。”

她不知道,比起她的愤怒,他更害怕被无视。

跟着王义出来找苏夏,沈肆就看到他的弟弟跟苏夏在一起。

“你们在干什么?”

他生气的时候,不自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强大的气势,和沈穆锌持平,又盖过他。

苏夏跑到沈肆身边。

沈穆锌懒懒的抬眼,“哥。”

沈肆摸摸苏夏的脸,胳膊,“是不是穆锌欺负你了?”

苏夏摇头。

沈穆锌还是那副懒散的姿态。

沈肆质问,“穆锌,你为什么要画苏夏?”

沈穆锌露出惊讶的表情,“哥,我怎么会画嫂子。”

沈肆繃着脸,和傻笑的时候判若两人,“我都看见了!”

“看错了吧。”沈穆锌说,“哥,那是我喜欢的人。”

“你现在忘了很多事,以前我们讨论过,我跟你的品位不同。”

沈肆半信半疑,“老婆,我们走。”

他不喜欢看到苏夏跟穆锌在一起,非常不喜欢。

想发火,也想打人。

苏夏被沈肆牵着回酒店,经过王义身边时,他投过去一个充满深意的眼神,像是知道了什么。

把苏夏带到蛋糕前,沈肆这才露出笑容,“老婆,生日快乐。”

苏夏笑,“谢谢。”

沈肆认真的说,“要许愿。”

拄着拐杖,老爷子笑眯眯的,“听肆儿的,小夏,许个愿吧。”

多道目光注视着,田箐桦跟沈峰的脸上也挂着笑。

一家和乐融融。

抿了抿唇,苏夏闭上眼睛。

她在心裏说,希望沈肆快点好起来。

听了王义的提醒,苏夏不出大门,也不管事,在宅子里度过假期的最后一点时间。

苏夏每天晚上睡前都去检查阳台的窗户,确保关严实了,她能避开沈穆锌,就不和他碰面。

表面上,都很平静。

八月末的一天,沈肆在玩着积木,他突然捂住头,看起来很痛苦。

苏夏担心的问,“怎么了?”

沈肆说,“头疼。”

苏夏说,“你去床上躺会儿吧。”

慢吞吞上楼,沈肆拉着苏夏,“你也躺着,陪我。”

苏夏只好躺在他旁边,陪着他。

沈肆攥着苏夏的手,疼厉害了,想攥的更紧,又怕伤到她。

不知道沈肆不舒服的事怎么被沈峰知道了,他从公司回来,连鞋都没换,上楼问情况,神色中有着紧张。

“大概是吃多了冰西瓜。”苏夏说,“他肚子有点疼。”

“肚子疼?”沈峰的眉头,“我带他去医院看看。”

苏夏说,“不用了。”

她笑了一下,说,“爸,沈肆已经睡了。”

沈峰于是说,“那就别吵到他了,再有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我。”

苏夏,“嗯。”

目送沈峰下楼,她退回房里,关上门,锁上了。

手脚蜷着,沈肆眉头紧锁,很不舒服。

苏夏静静的坐着,不知道在等什么,但她觉得,不能有别人发现沈肆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