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卷 八千年玉老,谁人与共

贰儿在我恍神中,已把窗户打开了。

阳光耀眼,风也清爽。

我叹了口气,就着他弄来的水,洗漱了一番,勾着他的肩膀腾出一只手伸了个懒腰,拉开门便要出去。

“再披一件。”贰匆忙捞起床榻上的一件袍子,强行就要亡我身上搭来。

“不用,这天气不凉。”我拿手推拒。

他蹙着眉,不吭气,那一双眼盯着我,视线滑至我胸前。

我寻着视线上上下下径自观摩了一会儿,看什么看,我发育很正常啊。

“主子本不该穿男袍,”说完忙拿展开了袍子,抖了三下,从后面捂住了我,又补了一句,“让外人瞧了去了,多不好。”

我茫然。

这多盖几件袍子,也遮不了我女儿身的事实啊,再说了这一屋子都是自己人……

我失笑,有样学样儿的,手一搭,轻佻的勾着他尖俏的小下巴,搔了一下:“贰啊,你再这么事事都管,都快成我儿了。”

他脸咻的一下,全红了。

我松垮垮的披着,吊儿郎当的踹开门。

结果,看见一屋子鸡飞狗跳。

这叫什么来着……

好的不灵,坏的灵。

还真被贰儿猜中了。

我立在院中,掀着眼皮便看见一席明黄色的欣长身姿风姿地站在高坡处,仰头对某物体,几乎是扯着嗓子骂:“我又不会弄死你,你跑什么。”说完撩起袖子,呸了一口,“就不信了,毒不了你。”

我摇头叹息,接了贰儿递来的茶水,吮了一口,默默地看戏。

不用说,小毒公子定又和屋里的人犯冲了,这小子呆在我身旁几年了,火爆脾气还没见改。

于是,只见他骂咧咧地满屋子乱窜。

可那人四处躲闪之人,身形极快,看不清步子,飞檐走壁,在竹林里乱穿梭,只看到浅妃色一晃而过。

好家伙,陆儿身子虽弱,可这几年竟被锻炼得,轻功一日胜过一日啊。

我兴致盎然,披着长袍一路尾随着看。

一声呻|吟,从地上飘了出来。

我忙退后几步,低头一瞅,颇为汗颜。

地上已经瘫了一个男人,布满疤痕的脸上发青,似乎很是恼意,看这样子似乎是重了毒,动弹不得。

哎呀……

莫不是不小心踩了他。

我惊了,待看清人后,便已习以为常了,四处望了望,拿脚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衣袍,“就你这家伙憨厚老实,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整,也实属不易了。”末了徐徐蹲下,俯首又仰脸,手捶膝盖,“伍儿……我可怜的伍儿啊,生得丑也就算了,昨夜才治好了一点,才一天脸上又被人下了毒。”

“主子,您挡住我了。”贰儿摇头,啧啧了几声。

“哦。”我止了声,抹一把脸,蹲着很无奈挪了几步,却看见旁边摆着一石桌,矮凳上悠闲的坐着两个人。不仅好奇心大发,凑了过去,“玩什么呢。”

“象棋。”一个声音便响起且铿锵有力,“我们正等着贰儿伺候完你……想他过来……替小伍解个毒。”

“主子今儿起得好早啊。等等……该我下了,停住停住。”一个清秀的公子,执着棋子手悬在空中,沉吟片刻,像是拿不定主意,眼尾处的褐痣格外俏皮。

我悄然移过去,斜乜一眼,指了指某处,侧头望天故作漫不经心状。

他眼睛一眨,立刻变得水雾盈盈,望了望我,迟疑了片刻,慢悠悠的落下,“我从这儿走到这儿。”

“将军!”清亮的吐出二字。那英俊稳重的男子坐得极端庄,徐徐一笑,手抚着萧,落下一棋子,“这局欠我纹银二钱。一共输了九局,折合利息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啊……

玩这么大的,小心倾家荡产。

他却收钱收得嘴角勾起,末了还偏头说道:“啊,对了小伍这次中的似乎是七情散,不能用手碰的……你……”他望了一眼,手正搭在那人腕子上的贰,呆了一下,“算了,已经摸了。反正你也不怕毒,只是可怜了小伍身上得多疼三时辰。”

好样的……

现在才说,故意的吧。

一定是看在我昨夜在小伍房里呆了大半宿,才这么整他。

果然,越美的人,心肠越歹毒。

怕是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与那个人一般,这么美,却又那么无害。

我一恍神,只觉心裏隐隐作痛,手悄然收紧运气定神……

哗的一声。

我诧异侧目。

谁的袖袍一挥,衣料翩跹,一盘的棋子全散掉了,滑碌碌跌在了地上。

“不玩了,不玩了。这月饷全输光了。”那清秀的痣公子耍赖撸起袖子,手掏了一下,掀着眼皮朝里看了一下,执着袖子让我看。

可不是么……都空荡荡了。

这家伙定是发觉了我不对劲儿,又打着鬼注意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了。

他抬头望着我笑了,“都是主子害我乱花银子,这一两二钱得卖多少张皮才能换回来。”

我心裏一暖,插话:“肆儿,你上回儿不是说一张人皮面小脸能卖很多钱么?”

“那是人皮……”他斜了我一眼,“现在跟了你哪敢扒人皮了啊,猪皮做的能卖多少钱。”

他眼波一转,一双清澄的眸子望着我,凑了过来轻声说,“我这没了钱,就跟你混吃混喝了,可好?”

“成!”

他笑了,那眼尾处微翘起留有一浅淡褐痣,分外俏皮,浅浅的望了我一眼。

看得我这叫一个欢喜,只想把他拥入怀。

可无奈,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动手。

他趁热打铁,靠了过来,补道:“我的被褥薄了点,本想赢了就去买床新的,这会儿全被你输了,今晚与你挤一床,不嫌弃吧?”

“不嫌……”

突然后面有人踹了我一脚,屁股好生疼,火辣辣的。

脑子里空白一片,立马也清醒了。

等等……

他说什么,和我挤一床?!

等等……

他说什么,和我挤一床?

屁股仍旧是火辣辣的,看来那踢的人下了狠劲儿啊,我手摸着不露声色的揉了一两下,斜着眼望了一下小痣公子说:“这正当九月,夜里怎会凉,肆儿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供你养你救你小命……你却死命往我床上爬,妄想玷污主子我的清白。”

他笑得讪讪,不说话了,反倒是眼神幽怨地望了一眼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坐着,却又总能不动声色使出无影脚踢我的某人。

看来这小痣公子正愤懑不平得很……

我突然琢磨着有些不对劲儿,望了那棋子一眼,眯眼疑惑道:“那般深奥的五行之术你都熟门熟路的,棋这般简单怎会不知道下,还让我给你输子。你莫不是故意的……”

他恼怒“反正我不管,要么你来我房里,要么我去你房里。”

我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

某人发话了,喝道:“怎么和主子说话的。”

话音还未落,就抬头朝我一扬眉,我忙心领神会,俯首毕恭毕敬的在一旁给他端了一盅茶水,才稍觉不对。再看向他时,他已经捧着杯子,浅饮了。

这叫什么……

奴性。

我天生就是做下手的人,别人看着我风光,世间传得多么多么的了不得,笑拥七个旷世才情俱佳的小公子。

谁不知风光背后的苦楚啊,我这个辛酸……啊,都没得说了……我一名震江湖的逍闲人,就是被他们使唤着的闲人。

话说这一个个救的救,勾搭的勾搭。

等拐回屋子后,才发现请人容易,送走难……一个个都耗上了。

特别是这个老大。

虽说按进门的时间来算不是最早的,却偏偏捏了壹字号。

原本以为他在武林上颇有地位,起码也混到了一个盟主。倘若不是曾救了他,解了身上的剧毒,也不会便宜了我。

本想救了也就救了……

没想到他心肠好,拿剑指着我卯足劲儿跟了我十万八千里,要留下来报恩。

可这些年来,跟着我为了隐姓埋名,武功都不大显露了,幸而小痣公子肆儿为他算了一卦,诚恳地建议他从商,没料到这一从,银两居然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如今家里的开支,都是他来付,简而言之,他跟了我,便倒贴我。

总之,这屋里虽然人多了些。

但日子也过得还成,我不讲宪,马马虎虎就这么过。

他们都说我不知好歹……

何谓好歹?

真是不知。

“想什么呢,”某人又从后面抬起脚,毫不留情面地踹了我一下,腿劲虽足可力道比较轻,“一屋子人都等你起床……吃饭了。”

我应了一声。

他从我身后擦肩而过,那衣摆轻飘,稳重极了。

不愧是壹,浑身上下都散发了独特的气魄,我修八百年,也学不来这样。

我咋把咋把嘴,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一张圆桌,七个席位,一行人坐下还空出了两个。数一数,壹贰肆伍……哎呀,小伍的脸色还是那么不好,看来毒中得不轻啊。

上了菜,九盘清淡荤素搭配妥当,还有一大碗的汤,上面飘着油花儿。

我伸着脖子往那门外瞅去,好饿啊……

他们到底还吃不吃了。

“开饭了。”我提起内力,直吼。

竹叶无风自抖,那浅妃色身影在翠绿的竹林上空穿梭,忽隐忽现,极是灵动,抱着竹条,隔着大老远,便能见到他那一张脸朝向我,可怜兮兮的望着。

“下来下来,有种下来。”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叉腰,脚不住地抖着,那手捞起那毒粉,痴痴在下面盼着,一张脸可称之为奸诈。

真是郎情郎意啊。

我都不忍心打扰他们俩了。

“吃饭。”老大发话了。

或许是声音不太大,但他向来都是行动派的,只见慢悠悠的捞起手里的筷子,掀着眼皮看也不看,便掰断,袖袍一挥,嗖嗖一道风声。

那两截断筷,快狠准,力道极佳的没入竹子里和湿地上,分别离他们衣袍只有寸远。

不愧是武林高手……

下手真不含糊。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之间门外涌来一阵风,桌子晃了几下,一眨眼功夫,七席位都满了,众人像没发生事一样的,酌酒夹菜,自顾自的。

我搂着身旁那个直扑入怀的浅妃色身影,他胸口起伏喘着气儿,一张脸红彤彤的堪比那桃花还要来得艳丽,心疼得我,指捏着袖袍给他擦了擦汗。

“来,吃块兔子肉。提脚劲的。”我劝道。

他不住地摇头,很乖顺的捞起筷子夹了一块给小毒公子。

好家伙……

把小毒公子气得双目直冒火。

你说……

别人跑不过,就算了,你还藉着夹菜讽刺,这不连带着把我也陷害,置于不仁不义了么。

我垂头,直吹汤。

一个劲儿的喝,眼都不敢乱望。

突然,小痣公子肆儿抬头,像是凝神听着什么,凭空冒出了一句:“主人,有人来访。”

喷了一口,我忙拿袖子擦嘴,靠,谁在吃饭的时候来拜访啊,这明显的蹭饭啊,倏地站起来,一看,倒也看不出什么……倒是耳边一阵轻微的细响,像是风声又或是许别的什么,紧接着响声愈来愈大,门外的片竹林里一阵嘈乱,翠竹叶哗哗作响隐约还伴着清脆铃声与风笛。

我敛神,小肆布在宅外的阵被人破坏了,看来,是有人进入我们居住的领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