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卷 八千年玉老,谁人与共

韩子川稳稳的坐在榻上,沉默了一会儿仰起脸,望着我,声音上扬,还好不死的补一句:“你有没有发觉,赶车的小林子已经坠马死了。”

我眉一蹙,忙拨开竹帘,抓紧车壁朝外探头望去。

一股腥咸夹杂着稠腻的热风迎面扑来,令人胸中翻滚,心生厌恶。车外空荡荡也无人,马背上被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会儿车晃得很厉害,耳边满是车轱辘碾压石子的声响和马蹄声……周围的景物移得很快,不时有树枝打在车厢上,嘈杂极了。马被火龙唬得,低头没命儿地撒蹄直奔,光看这模样就知道被吓得着实不轻,有些慌不择路。

前面似乎是断崖……

我咬着牙去捞缰绳,那玩意儿被风吹得四处飘,指探着立马就要触到了……

突然,马车一侧抖得厉害,整个儿往左倾斜。

似乎什么东西裂开了,我瞪大了眼。

靠!这马车也有人能做手脚……

“勺儿,我怎觉得这车有些不对劲儿。”某人从车厢里飘出了一句话。

“没错,就要散架了。”

马没了束搏,来了一个右拐,撒蹄便奔了……马车却歪歪斜斜的横冲向了断崖……

我立即转身,搀扶起稳坐在软塌上的韩子川,破顶而出……风飕飕直响,衣袄翻滚。

“我们这是要去哪?”他被我夹在胳肢窝里,风吹得发丝凌乱,眯眼问着。

我不理会,脚尖一踏,他还想问什么,便噤声了,死死地搂着我。

这人啊,忒重……

其实,掳着他飞出马车的那一霎那,我便后悔了……这个悔啊,肠子都青了。

你说我内力又没剩多少了,我逞强干甚啊。

还没上崖顶,我便没了气儿了。

脚滑了几下,心裏一沉,我忙一探手,死乞白赖的揪着断崖上的一小撮岩石,还得承受另一个人的重量……掀着眼皮慢悠悠往下一啾,马车已经完全跌入了山崖,残碎不堪。

憋足了劲儿,手像是要断了似的。

“勺儿……”他徐徐抬起头,望着我,微一笑,“你为何不放了我。”

我无语凝噎,拿臂扳着岩,死撑住。

我也想放啊,可是为了芳华,我不能扔下你不管。

下面是深莲的崖底,韩子川那眼神隐隐含笑,可那笑容……

让我好生不安。

仿若,他已下了某种决定一般。

心裏一沉,又握紧了他一点,憋着气说:“你别打算乱动,我可再没力气下去捞你了。”

他缓缓一笑,默默地伸手,环住了我,埋头间,那双眼睛明亮似碎裂的星辰般美好……

靠,我还当他想用自尽这招来成全我呢,嘿,他这两手都缠上来,是什么意思……我……实在是没力气了。

手酸也早就麻了,我看到腥腻的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可是手掌被岩石划伤了,却不觉得疼痛,仰着头,睁大眼。

我能看到崖顶投下来的光芒,咬牙,借动体内所有真气,使着蛮劲儿努力向上攀爬,凌空一踩纵身跃,没料到还没到崖顶,胸口就被莫名的气冲撞,着实难受,婚身像是要炸掉了一般,眼前模糊一片,那般不真切……

最终,眼前一片漆黑。

记忆里韩子川将我搂入怀里,而周围却是一片呼啸而过的景致。

我终于也有坠崖的这一天,小肆果然说的没错,这一出行还真是大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沉沉的,突然被一阵尖啸划破天空的声音吵醒。

我乏力地睁开了眼,却被眼前的景致吓了一跳,下面是深渊,忙缩回了脚,后面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周围是陡峭的崖壁,我被韩子川死死的搂入怀里。

他一只手环着我的耳,另一只手正伸出握着个什么东西隐隐有着白烟,一道明亮的光倏地冲向天空,如墨般漆黑的天空,雾时间白光乍现。

似乎,是在报信。

他有这玩意儿,为何一早不用,非得坠崖后才……

等等,我还没死?

“勺儿,对不起……吵醒你了。”他拿手探着我额头,似是自言自语,“烧似乎还没退。”

我疲乏地抓紧他的袖子,咬牙切齿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昏了,我看你太累了,而且凑巧看到崖壁上有个洞,便把你带到了这裏。”

好,很好……很凑巧。

敢问你,是怎么凑巧把昏得像死人般的我搬到这儿的,还是在坠崖的时候……

“其实,我武功也不差。”

喷,“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他慌了。

我狠狠拿袖子一抹嘴,慢悠悠地闭上眼,被他气的,吐血了……

这人明明有能力脱险,却赖着我,这下好了……两人都颓了,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洞内,一股冷风吹了出来,我一哆嗦,俯身四处摸索着,爬爬爬。

他怀着我的腰,又把我揪回去了……强按入他的怀里,看似哄实则语气霸道:“你昏了大半天了,别乱动,夜里冷咱相互取暖。”

我安静了,不是因为他的话……

而是,我发觉身上真的是什么力气也使不太出来,而且还很不对劲。

“勺儿,你身子怎这般凉。”

“勺儿,你身子怎么这般凉?”

他神色担忧,手则很有目的地游移了起来,摸得这叫一个到位。

“劳你费心了。”我推开了他的手,闭了一会儿眼,悄然问:“都被逼入崖了,这会儿知道是谁要害你了么。”

他蹙眉,沉吟半晌,才缓缓道:“对不起,把你拖累了。”

……我苦涩一笑,我就说,这个人……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接我入宫,一国之君都能被加害,也不知道芳华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这会儿怕是我遇难的消息早已传入小公子们耳朵里了,宅子里该多闹腾啊。

“我们不会有事的,约莫天亮的时候,便会有人赶来救咱们了。”

我身子乏力,卧在他怀里,眼神直勾勾盯着他,似笑非笑:“皇上出巡,都有朝中乱臣伺机行刺?想必你这个江山也坐得不太安稳。”

他掀着眼皮望着我,那表情似乎在说,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清楚……

一掌打过去,行刺人毫发无伤,我内力再不济也不会这样,现在回想一下,当时那触感……那人布衫下面分明还穿着盔甲,一招一式想必是战过沙场的,兴许是哪个将军的得力将士。

再者,江湖之人,怎敢招惹我。

目前我倒是比较担忧宅里的几个小公子,他们一个个护主心切,在江游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倘若没能找到我,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恍惚地看着韩子川这一脸淡定的神情与悠闲的姿态,就觉得有古怪,他倒是一点儿也不焦急,难道是想借小公子们的手杀了那帮伺机作乱的刺客?

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别开脸,深吸一口气,淡定……一定要淡定。

“这些年来,朕虽登基为君,可是兵权仍在他人手里,想伺机作乱的人也不少。”他扫了我一眼,算是在解释了。

连皇上的马车都敢动手脚,那作乱的人的胆子怕是也忒大了点。嘿……

我慢悠悠腾出手,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憋屈地说:“你就放任他们这样谋反?!”

“勺儿你这是在关心我么。”他温情的回看了我一眼。疑问句被他硬生生掰成了肯定句。

我愣怔的望他一眼,别开脸去,气急攻心。

当朝臣子居然敢在皇上出巡时派刺客拦车玩刺杀,这么堂而皇之明目张胆的行径,简直鲁莽且愚蠢到了不计后果的地步,都走投无路用到这一招了,想必是被韩子川逼急了。

我早该想到……眼前这个人,在宫里还是太子爷的时候就敢弑父。想必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儿。

只是,他们自己窝里斗也就算了,为啥把我这无辜小草卷进来。

我冤不冤啊冤不冤。

泪……

他就这么嘴角含笑的看了我半晌,颇满心欢喜的把我拥入怀里,叹了一口气:“你又在担心我了么,在悬崖那会儿,你让我抓紧你的手时千万别松时,我就知道……这世上哪怕全部的人都要谋害我,你却不会。我的勺儿还是和以前一样……”

如果,时光倒流,我会毫不犹豫,把你踹下去。

他捧着我的脸,端详了片刻后,眉宇间蹙了起来:“你脸色怎么了,这么苍白。是不是受了内伤……”

这厮,我好歹也扛他爬了一段崖,居然现在才察觉我有了内伤。

是不是也太后知后觉了。

忍了……

“你再抱紧些,我会死得更快。”我直楞楞的望着他,憋出了一句话。

他讪讪的,依偎着我,手环在我腰上,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末了像是反映过来了,手掌悄然贴在了我的背止,凑过来轻声说:“朕有法子,朕替你疗伤。”

我一激灵……

他用“朕”这个词,我就有不祥的预感。

“不……”不需要。

可那箍在肩上的手却像是铁一般,我怔了一下,他便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刚想使内力将他推开,他便轻声说了一句话:“不想死得早,就别再乱动内力了。”

嘿,这句话语调怎这般熟悉啊,他他他他,干嘛学我。

我呆了。

他作势漫不经心却又目光凌厉的看我一眼,我只得默然,乖乖地无声息地趴在地上。

他说得没错。

从坠崖的那一刻,我就觉得体内很不对劲儿,可是,他想用什么法子?

我扭头望着他,他气定神闲,运气,抬手反掌便覆了上来,一股热气透了料子穿了过来,劲道十足,我只觉得头皮发麻。

早知道是要给我注入真气,就不该听从了他。

啐,真是个馊主意。

强忍着胸口翻江倒海而来的不适,压着体内那股逆流的真气,我翻身袍子一挥,憋着气,推开了他。

他有些茫茫然,又试图着俯身来拉我:“怎么了,我做得不对么。”

“对,很对……”

再这么度真气,我就只有五脏俱毁,全身爆裂而亡了。

他撑着手,将我扶入怀里,眯眼笑着,伸手抚着我的背,又要运功了。我再也接受不住刺|激了,身子前仰,喷了一口血。

“勺儿,你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颤,像是很不安。

我扯着嘴巴,笑了一下,低声说:“没事,你让我睡会儿。你别再费心了,我们练功的路子都不一样,一个偏阳一个又阴柔。我承受不来的……”

他忙不迭点头。

便搂着我不做声了。

夜里,悬崖边的风很大,他就这么仰头倚靠在岩壁上,死死地拥着我,一轮清冷的月光挂在天际,风吹得衣袖飕飕飘动。

“子川,你一早就知道会有人来袭车么?”

他稍微一用力,将我放倒在他的膝盖间,摸着我的头,轻轻地说:“我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

他,闭上了眼,似在假寐。

我却笑了,是啊……他不是神仙,起玛神仙就不会说谎。

他身上的体温很暖和,我却睡不着……

很难受,无论是心还是身体。

贰儿说的没错,忆无忧压根就不能再练了,真气受损,内力反噬,确实不是人能忍受的,真正是分外难熬。

就这么睁着眼,胡思又乱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子川。”他仍旧没了动静。

我动了一下,迟疑片刻,挽着袖子,偷偷摸摸的拿手探入他的怀里,很轻巧地便掏出了一个绢布包,摊开一看,裏面果然就有被他藏起来的药丸还有……居然还有一张符纸。

我轻声笑着,将皱巴巴的黄纸符摊平,折成一只纸鹤,放在怀里轻轻抚着,风徐徐吹着,它的翅膀微颤着。

手捻着药丸,凑到鼻尖轻闻着。

究竟是吃还是不吃……

贰儿说,服之将压制甚至化解体内所有的内力。

不吃,我的内力已被严重耗损,如今又被体内这股莫名的气反噬,我自已也不知道能否看到明早的太阳。

心裏头一阵翻搅,只觉得疲乏极了。

可,倘若是吃了,岂不……

我苦涩一笑,保命最重要,况且我还没见着芳华,怎能这般轻易的闭眼。

含入嘴裏。

淡淡略微苦涩的药味溶于舌间。

捧着纸鹤,凭着仅存的记忆,伸出手变幻指法,念着符咒,看着小纸鹤抖动小翅,倏地消失在天际……我靠在岩壁土,嘴角缓缓微笑。

小家伙,给我的公子们捎个信,让他们别为我担忧,莫中了韩子川的诡计,别卷入朝廷之争中。

倚坐在崖壁旁,慢悠悠地合上眼,东方欲晓,曙光渐现,微晖稍露,天已亮……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以至什么时候是何人把我从崖边的山洞抱出去的,我毫不知情。只觉得全身困乏得像是要死去了一般。

垫在身下的被褥极软,像是贵重的绸缎,似水般滑溜溜的。

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在耳旁轻声低语:“如今入了宫,朕是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那人似乎是俯下了身子,总之呼吸离我很近……

一声轻笑,那气息瘙痒难耐。手也颇温存的搁在我头上,轻轻抚着发,指法灵巧缠绵徘侧。

还未睁开眼,便闻到了一阵像是淋过雨露般的竹香,这是以前在宅子里的味道,那时候有一个人就极爱燃这种香。

韩子川那时候就总说,这味道除了竹子就是竹子,单一的很。

可我却偏爱极了,因为它沁人心,闻着浑身就舒爽。

身子很疲乏,人处在半醒半昏迷的状态,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茫然极了,仿若有什么正离我远去,思绪像是蚕丝,把我困牢又一缕缕抽掉,抓不住……黑暗中,一席白胜雪的身影那么清晰却又模糊,飘飘摇摇地离我愈发的远。

那种疼痛这么千真万确。

不……

我突然睁开眼睛。

“怎么了?”他声音沉稳不疾不徐。

我眨巴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是哪儿……头……头像是要炸开了一般。

光线很暗,这间屋子是我所不熟悉……很宽敞,似乎是不能称之为房间而是大殿。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竹香,定心且养神。

我躺在软揭上,喘着气,呆呆的望着头顶。

透着烛火,轻纱纹着莲花,隐约还能看到龙凤,一派祥和之气,只是那帷帐像是要压下来将我埋了似的,突然觉得有阵莫名的恐慌……

这是皇宫么,为何我会在这儿。

我有些茫然,手四处摸索着,指收紧,锦团布料立马皱了……四肢发麻像是由无数蚂蚁在啃噬,乏得身子软成一团,使不上力气。

“勺儿,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脸被人捧着,轻轻拍着。

那人心裏似乎矛盾得很,拍得轻了怕我不醒,重了又怕我疼。

总之,好看的眉毛都蹙了起来,就算蹙,整张脸也俊朗英气非凡。

他是谁……

对了,我一阵恍惚,闭眼想了半晌。

是韩子川,当今圣上。

“来人,快传太医,你们都是死了不成。”

胸口很闷,腹部有像是有很多股真气在乱窜游走,缓缓上升。

完了……

什么时候不发作,这个时候发。

我眼里一片发黑,懵了片刻。

等我缓过神,才发觉有一只手搭在我脉搏上,我的一只手臂都枕在了外头,空气分外的凉。手指动了动,才找回了感觉。

那人也不知道把了多久。

我只觉得他浑身都在颤抖,似乎比我还怕冷,不……或许是被吓的。

我这病……

不算病,是练功练的。

何况又受了内伤,服食的药丸恐怕还未发挥作用,不然我不会还记得这么多。

只觉得头被人捧起了,整个身子倒在另一个人怀里,他的动作分外的轻柔,一杯水被他放在唇边吹了好一会儿,才递来。

我没力气接。

其实也不想喝。

直视着它……

看那杯子大有我不喝它就不离开的意思,才不情愿凑过去,浅吮了一小口。

很清凉。

一股寒意直滑入肚,压住了心裏不停翻滚的几股莫名的气流,这茶水里似乎添了些定神的缓解郁气的药材,我又低头连喝了几口。

那人低头望着我,似乎松了口气,轻轻抚顺了我的背,搁了茶,将我环入怀里,下巴抵在我肩上,瞅了我一眼,这一眼,又太多的复杂的情绪了。

让我一下子难以接受。

只能乏力的苦笑一下。

“太医,她这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会这样。”

“回皇上。”那老家伙毕恭毕敬,只差没趴在地上了,头也不敢抬,“这这……”

他这了半天,不知该怎么称呼我。

这太医啊,远远没有弄玉一半的能言善辩与聪慧。

可……弄玉又是谁……

我茫然了一会儿,使劲儿的想了一下,才忆起了一点点地相貌轮廓。

脑袋很疼……

闷哼了一下。

感觉那箍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似乎因为我这一声轻微的呻|吟而有些不安,我挪了挪身子。

对了,抱着我的是皇上。

我这次来宫,是为了……

我想想,我掀着眼皮,只觉得困乏得很,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闷在胸口里的那几团气还在斗中,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死命游走,一点儿也不安分。

“你倒是说还是不说。”

啪的一声,有重物击碎的声响。

“回皇上,姑娘脉搏异常,臣从未见过这等脉象,似乎是曾受了不轻的内伤,真气外泄,脉息忽强忽弱,就像是一会儿有内功一会儿又没有,臣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试着开几个方子,补些身子调息一下。剩下的还得过几日观摩了再下药。”

什么真气外泄。

我在压制内力,免得被内力反噬……你敢给我乱开药,等我好了发现了那儿不对劲……非废了你不可。

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我医术……

我会医术么?

好恼人啊,只觉得许多记忆……在慢慢流逝,抓不住……

一个声音似乎很生气,在我头顶说着什么,胸口也一阵起伏,我连靠都靠不安稳,只觉得后背抵着,也跟着震了起来。

不舒服……

脑子里一片混沌。吵死了,我胡乱摸索着声音的来源,却抓到了一只手,温软略微有茧。

握着死命的拽到了自己头旁,小蹙了一下眉。

他像是很识趣,手指灵活,按在了我的太阳穴上,慢慢摩挲着:“你们一个个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药端上来。”

刺鼻的味道。

不知道是什么,潜意识不想去喝它。

别开脸。

埋入他的怀里。

一声闷笑,带着宠腻和无奈的味道。

他再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大清楚了,只觉得肩膀被人推了一两下,却不想理会。

一双手滑到我脸侧,温热的东西凑到了嘴边。

我想躲,鼻子却被捏住了。

原本就又闷头又疼……

这会儿,憋屈得,嘴一扁,一勺子东西便塞了进来,来不及吐,涩口温热的东西便顺势吞噎了下去。

我一愣,闭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

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攥紧他的前襟,只觉得口里苦涩变了味,一股又苦又涩的液体回涌了上来……没能忍住,仰头一口便喷了出来。

空气里弥谩着诡异的腥味……

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男人衣衫上溅了点点血迹,脸上也有……他一双眼睛极亮,望着我,满脸的不安与惶恐,似乎被我吓得不轻。

完了……

吐血了。

我就说这昏医开的方子不能吃……干嘛喂我。

这下好了,我闭眼,嘴一咧。

攥着他的衣袍,以及死不瞑目且不甘心的姿势……昏例了。可笑的是在阖眼的那一刻,脑诲里却浮现壹说的话,他说我练这个功迟早会出事儿,忆无忧看起来像温水实则是烈火,其内力忧霸道且阴柔,倘若练功者受了很重的内伤,这股阴柔之气反噬起来会要人的命……

忆无忧,忆无忧。

会把练功人的记忆与内力牵扯在一起,内力深厚则记忆强……倘若内力尽数泄去,前成往事怕是也随之忘个一干二净。

可是,我又有何法子,韩子川有危险我不得不救。想必壹也猜到了这一点,才会把散功的药丸放入我的包袱里。

只是……

我没想到,服它的日子会这么近。

我必须留着命见芳华……记忆没了没关系,只要能再见他一面,只要他记得我,便知足了。

再聚首,又是何等一番景象。

或许我不再悲伤,能坦然的对他笑并轻声说,这公子好生漂亮,家住何方,欲往何处。

脑子虽是昏沉一片,我疲乏嘴角却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