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傅毓宁篇(七)

正文卷

躺在床上,傅毓宁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盖着厚厚的被子,她往下钻了钻,遮住了大半张脸。顾长安从厨房走出来,看见的就是她蜷缩成一团的样子。他快走了几步,将热水袋放进了被子里。

“冷不冷?”他问傅毓宁。

傅毓宁忙摇了摇头,冰冷的双脚踩在热水袋上取暖。她刚刚出来的太着急了,上身衣服没有裹紧,下面还穿了双露脚后跟的拖鞋。到了家里冻得浑身发颤,被顾长安发现之后硬塞进了被子里,又去烧开水给她灌热水袋。

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顾长安伸出手,捂住了她半张小脸。掌心的温暖让她忍不住蹭了蹭,之后又往下被子里滑了滑。这番粘人的姿态让顾长安的神情瞬间温和了起来,换了另只手贴她的脸,他低哑着声音说:“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中午。”

“坐车累不累?”

“不累。”傅毓宁说,“我是从外婆家坐车来的,离这儿不远。”

“在外婆家过的年?”

“过完年来的,住了快半个月了。”

也难怪了。半个月前他收到她的一封信,信里写过年会去趟外婆家,可却没说外婆家在哪儿,去多久。现在想想,她大概是故意的。

“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他低声问她。

傅毓宁垂下眼睛,不看他也不说话,两排细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她才不信他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果然,顾长安的眼神顷刻间温柔了下来。

“再躺一会儿暖暖。”他温言嘱咐道,“我去做点吃的,做好了再叫你起来。”

傅毓宁巴不得他快点走,用脸遮住被子,闷闷地嗯了一声。听着他的脚步声,微露出两只眼睛,确认他走开了,才敢掀开被子透下气。

说真的,她刚刚确实有点被他吓着了。

来的路上,她设想过顾长安见到她时的反应,或惊讶或高兴。但从没想到过,会是这一种。想起刚才的吻,傅毓宁觉得到现在她的嘴唇都是火辣辣地疼。他怎么会那样,说起来那还是她的初吻呢,突然就没了!不过她转念又想,这样的反应,至少说明他还是很想她,很想见到她的吧?

傅毓宁傻傻笑了笑,自来的这裏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闻着被子熟悉的味道,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屋子里暖和极了,香气四溢。

傅毓宁穿好衣服,下了床,发现她的行李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招待所被提过来了。她愣了愣,从裏面翻出来一双厚实的棉拖鞋穿上,这一下脚就受不了冻了。

卧室和客厅皆是一片黑暗,只有厨房里亮了盏灯,香味也是从那儿飘散出来的。傅毓宁轻声轻脚地走过去,推开了厨房的门,在一片蒸腾的热气中,她看见顾长安正就着勺子品尝刚熬好的汤。眉头微皱了下,又往裏面加了些调料,之后又尝了口,这次才满意了。

傅毓宁站在厨房门口,藉着昏黄的光欣赏顾长安做饭时的样子,不妨他突然看过来,视线相遇,她被逮个正着。

“醒了?”顾长安微扬了下眉头。

傅毓宁唔一声,没多说话。不知道怎么,明明她收了大半年顾长安写来的信了,可是再一次面对他,她感受到那种顾师兄的气场,整个人就有些怯。

顾长安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是刚刚睡醒。他将一旁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的汤给她倒出来一碗。

“喝点姜汤。”

傅毓宁不想接,她打小就受不住姜味儿:“不用喝,我没事。”

顾长安一下子就看出来她的犹豫,却并不通融:“你今天冻着了,喝了以防感冒。”

傅毓宁不情不愿地捧过碗,苦着一张脸喝了下去,滚烫微辣,整个肚子感觉都烧起来了。

由于时间已晚,顾长安没做太油腻的饭菜,只煮了面,配两小叠菜佐餐。面是用骨头汤熬的底,加了许多时蔬,考虑到她爱吃肉,就放了排骨进去。但不敢放太多,怕她吃多了不消化。用一大一小两个碗盛出来,又加了些香油,顾长安将面端了出去。

两人面对面吃着这顿迟来的晚饭,谁也不说话。顾长安是习惯使然,傅毓宁则是不知道说什么,阔别半年多,再面对他,她还是难免有些拘谨的。

顾长安起初是没在意,只当她是真饿了。可见她吃的很快,吃完了又积极地去刷碗,就觉得有些不对了。他当然不可能让她干活,借口水太凉从她手中夺过碗来自己刷。等他收拾完出去了,发现她站在客厅中央,对着她的行李箱发呆。

顾长安走上前,解释道:“忘了跟你说了,我让师弟把你的行李箱从招待所提了过来。”

傅毓宁有些纠结:“可我还要过去住呢。”

“住去那里做什么?我带你过来了,今晚自然就住这儿。”

住这儿?她怎么好意思呢。傅毓宁低头不说话了。

顾长安察觉到她的小情绪了,他抚上她的脸,低头问她:“你不想?”

“我怕别人说你闲话。”傅毓宁小声解释。

“你管他们做什么?”顾长安好笑道,“我只看你愿意不愿意,其他人我管不着。”

傅毓宁还是犹豫着。她想留下,但也怕留下。

顾长安以为她有别的顾虑,想了想,说:“你睡床上,我睡沙发。”

那怎么行呢,沙发那么小,哪里能挤得下他。傅毓宁摇了摇头。

“那就一起睡。”意识到什么,他很认真地问她,“宁宁,我吓到你了,是不是?”

“没有。”傅毓宁觉得难受,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谈了半年多恋爱,她见他还是有些发憷,“就是,跟你在一起,有些别扭……”

顾长安默然。都是异地恋惹的祸,虽说他们在一起半年多了,近距离的接触都不多,更别提同床共枕了。她别扭,也是可以理解的。

意识到顾长安也沉默了,傅毓宁抬起头看他。两人面面相觑了下,过了会儿,又同时笑了出来。傅毓宁想不到,他也会有没办法的时候。

顾长安清咳了两声,说:“越是别扭才越要适应,否则以后更有得磨。”当即拍板决定,今晚就在这儿睡,而且睡同一张床。

洗漱磨蹭了半个多小时,傅毓宁披着厚厚的外衣从衞生间出来的时候,顾长安正靠在床头看书。见她出来,他轻轻拍了拍床的一侧。

傅毓宁硬着头皮过去,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温暖舒适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慨叹出声。顾长安低头看了看她,将床头灯关了,也跟着躺了下去。

听着他平缓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傅毓宁的心也静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她就微微侧躺着,闭着眼睛酝酿睡意。眼皮渐沉的时候,突然感觉他的气息离她近了一些,睁开眼一看,不知何时他转过了身,正好朝向她,侧着睡。

傅毓宁一下子睡不着了,稍微往下钻了钻,结果不小心撞到了某人的腿。她赶紧将腿缩了回去,却不想还是将他惊醒了。

顾长安睁开眼:“怎么还不睡?”

傅毓宁低着头没吭声,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藉着窗外的灯光,顾长安也看不清她的样子和表情。

“被子裏面很凉?”

“没有,很暖和。”傅毓宁轻声地答,犹豫了下,又说,“你背朝那边睡,不要对着我。”说这话的她,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顾长安听了,过了一会儿非但没转过身,反而还伸手搭在了她的腰上。傅毓宁差点儿从床上弹起来,却听顾长安说:“这样你才能慢慢地适应我。”

可傅毓宁却紧张地连呼吸都不敢了,二十年来,她还没跟哪个男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感受到她全身发僵,顾长安犹豫了下,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权作安抚:“宁宁,我以前没谈过恋爱,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纠正。”

可她也没谈过恋爱啊。

傅毓宁都想哭了,倒是顾长安看她委屈的模样,笑了一笑。这小姑娘很有意思,胆大起来超乎他的想象,一遇到某些事,却胆小的动也不敢动。矛盾的性格,却勾的他心痒,手中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地大了些。

傅毓宁是彻底睡不着了,她揪着被角,犹豫了下:“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他稍稍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傅毓宁闷着头,咬了下唇:“康院士的孙女是谁?”

话音刚落,轻抚她背的动作就顿住了。居然是这反应?傅毓宁不是很满意,抬头瞥他一眼,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眼神明亮,含有笑意。

“才来半天,这都叫你知道了?”他打趣她。

傅毓宁哼一声:“还不是怪你,否则我也不会知道了。”

他却不再说话,只低下头来亲她。从鬓角到耳畔,动作很轻,像是挠痒。傅毓宁是最怕痒的了,使劲躲他,躲不过就闹他。闹到最后两人被子都散开了,顾长安直接将她抱了进来。

傅毓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傻事,她看着头顶上方的顾长安,他看着还跟以前一眼,只是看她的眼神变了,变得更加深邃。而她却好像突然读懂了他眼中的一切,心跳遽然加速。

顾长安知道自己又吓着她了,他笑了下,俯下身边亲她边说:“不怕,我就是亲亲你。”

“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傅毓宁用仅剩的理智提醒他,“她是谁?”

“谁也不是。”

丢下含糊不清的四个字,顾长安吻住了她的唇瓣,这下傅毓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双手无力地抵住他的胸膛,默默地接受着他的吻。

这个吻与之前的那个不太一样,很温柔,温柔地她感觉自己都快化掉了。不知不觉间她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叫握住她腰的那只手收的更紧了。有些疼,她轻哼出声。

顾长安也察觉自己越来越难控制了,只好慢慢地放开她,房间里一时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不敢开灯怕吓到她,他只能藉着窗外那点微弱的灯光打量她,明亮的眼睛,铺散的长发,还有在他怀里微颤的身躯。这种真实的拥有感,让他着迷。

傅毓宁缓过神来,羞怯极了,不敢看他。

顾长安笑,理了理她的头发,低声问:“现在好点没有?”

确实好了许多。原来,最能让彼此亲近的办法,是这个……

傅毓宁没说话,可顾长安却懂。他轻拍了拍她:“睡吧。”

正如同门师弟所料,傅毓宁一来,顾长安就彻底放了他们组的人大假。傅毓宁心裏不安,怕影响他工作。顾长安便跟她说,年前因为新武器研制大家一直都很忙,现在工作告一段落,原本就打算给他们放假的。傅毓宁这才放心,同时心裏也很高兴。她本来就是来看他的嘛,要是他天天忙得不见人影她才郁闷呢。

傅毓宁感觉自己现在跟他相处的是越来越好了,也渐渐摸清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温和自然,但也有严肃板正的时候,再加上话少,在外人看来就不好亲近。可她不怕呀,她已经知道怎么跟他亲近了。

傅毓宁心裏还惦记着那个康院士的孙女呢,事后又问过他一两回。顾长安就知道她把这事放在心上了,未免后患,直接带着她参加了宋院士的七十大寿。这次寿宴所里几乎所有人都来了,过后全所的人也都知道,顾总工程师确实有主了,虽然是个小姑娘,但人不怕,直接就带出来了。诸位也都看见听见了,这小姑娘也确实漂亮,再想跟顾工程师牵线做媒,那还真得掂量掂量了,一般的肯定瞧不上。

傅毓宁也借机看到了康院士的孙女,长得也是盘正条顺,就是皮肤没有她白。她就悄悄问顾长安:“你怎么不喜欢她?”长得也很漂亮啊。

顾长安不是很想回答她这个问题,拗不过,只好同样悄悄地说:“我只喜欢娇气的小姑娘。”

有人这么议论她,没想到却被他听到了,还记在心上。可听他这么说,傅毓宁一点也不生气。两人相视一笑,那样子羡煞旁人。

在B市住了将近一周后,傅毓宁回到了外公外婆家,又跟母亲启程回了西宁。

开学之后,两人又恢复了书信和电话的联系方式。信是一封没少写,可电话却越来越频繁了,傅毓宁都担心这样下去会被父母发现了。

顾长安却淡定得很:“那就正好见家长,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直接结婚。”

傅毓宁跺脚:“还有一年多呢!”

在她的抗议下,顾长安不得不减少给她打电话的次数。倒不是因为怕被发现,而是傅毓宁要准备复习考研了。要知道她一直想要再读,还想考到B市来读,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也不好总是分她的心。

保持一个月3-4封信,顾长安一门心思投入到了工作当中,组里逮着谁虐谁。众人正叫苦连天的时候,他突然接到傅毓宁从西宁打过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她声音有点闷:“我的信还有那张汇款单,被爸妈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