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被诬为盗

第三卷 山海怒焰

“朱大人的意思是?”阮天择眨了眨眼问道。

“你刚才难道没看出来吗?”朱献冷笑一声,“你看这苏渐,只不过被我一句话轻轻一挑,就暴跳如雷,还敢对一个御史出言不逊,分明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大人所言有理。”阮天择其实有心把苏渐的所作所为说一说,让朱献别轻敌,不过想了想,也许真的是自己过于保守了,便随声附和,再没有说什么。

“当然有理。”朱献不客气道,“你没听说过?‘御史出巡,不能动摇山岳,震慑州县,为不称职。’阮大人你就放心去做事,苏渐这样的捣蛋鬼,交给我了。就冲他今天这副狂妄劲儿,你信不信,我包他不死也脱层皮!”

从行营议事厅回来,苏渐把发生的事情一说,没想到唐求比他还生气!

“奸臣当道、奸臣当道哇!”唐求那张胖脸涨得通红,叫道,“原来以为只有戏文里那样演,现在才知道都是真的呀!”

“胖子,别激动,”苏渐反过来安慰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苏渐从来不会任人宰割。不过确实挺痛心,这晶海地区最该查的,分明是那个阮天择!”

“看来他们是一伙的了。”亚飒静静道。

“十有八九是的了,”苏渐目光闪烁道,“甚至,这朱献分明就是阮天择找来的!”

说到这裏,苏渐在内堂中来回踱了几圈,忽然停下来,对亚飒说道:“朱献此人,不可不防。亚飒,你给我盯牢他。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知会我,我好第一时间反应。”

“好!”亚飒一拱手,沉声应道。

“那我呢?”唐求急道,“那朱献老儿,一听就不是好东西,要不我还是跟亚飒一起吧!要是他出什么幺蛾子,我也好第一时间打他闷棍!”

“打闷棍?这像什么话!”苏渐神色一肃道,“朱御史可是朝廷命官,对付他可得讲策略。你不用再说了,这活儿,亚飒合适。”

“好吧……”唐求勉强答应一声,神色有些怏怏。

见他如此,苏渐笑道:“胖子你也别不高兴,接下来你就跟着我。如果没猜错,那阮天择搬来朱献这位大神对付我,想必他自己,必定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咦?对啊!肯定是这样!”唐求一拍手,高兴道,“老大,我跟你盯他去!阮天择这小白脸,敢叫咱兄弟不痛快,咱也搅和他的坏事去!”

虽然他们兄弟仨摩拳擦掌,但很奇怪的是,接下来很长时间里,整个晶海地区的局势居然一切正常,甚至连火妖族骚扰红晶族的事情都很少发生了。

红晶族长等人,把这个归结为苏渐的震慑,但苏渐自己却不这么看。

“阮天择究竟想玩什么花样?”这问题在苏渐心头盘桓了很久,却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风平浪静,省了他很多力气,但苏渐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时候反而是朱献那边,对自己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的,一副随时找茬的样子。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苏渐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同时面对着两支暗箭。

虽然朱献那支,做得比较明显,但也是暗箭,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射过来。这一点也很让人难受。

就这样苦闷了好些天。这一日,苏渐忽然觉得,自己的思路可能走进死胡同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来红焰晶海?还不是因为这儿是王国最重要的军事物资生产地!

所以,无论阮天择还是火妖族要耍什么手段,最根本的关键点,还在于那些火晶!

所谓“提纲挈领”,一想到这关键所在,苏渐忽然间豁然开朗。

“管你诡计千万条,我只抓住这最根本的!”他一下子想通了,便立即叫上唐求,前往晶海北滨的火晶熔炉工场。

说起来,龙族入侵,固然造成了无数惨剧,但没想到还有个意料之外的好处,那就是人族王国更重视工匠技艺了。

以前类似提炼火晶这类事情,就和打铁凿石差不多,从业者地位很低。

但战争改变了一切,以至于以前被视为“细枝末节”

“奇技淫巧”的各种工匠技艺,也都被朝野官民重视。

所以,当苏渐和唐求他们第一次拜访火晶熔炉工场时,就被展现在眼前的浩大场面给震惊了!

只见浩荡红艳的晶海烟波背景下,无数熔炉林立,形成一个比晶海还要震撼的所在。

熔炉的样式,和传说中的太上老君炼丹炉相似,但尺寸不知大了多少倍,每一座都几乎有三层楼那样高。

火晶熔炉的炉体上,还用上等的透明琉璃,按秘术打造成不怕高温的炉窗。

有了它们,就能让工场匠人和苏渐这些参观者们,清晰地看见裏面正在提炼的火晶炉水。

而这些火晶炉水从高处往低处流动时,从炉窗中看去,正变得越来越浓稠,越来越红亮。

虽说火晶熔炉的样式很像是放大了的炼丹炉,但它明显区别于炼丹炉的一个地方便是,相邻的熔炉间有着复杂的管道相连。

这些管道大多围绕着熔炉,远远看去就好像熔炉间盘旋着一条条青龙。

而作为提炼的源头,晶海之滨也竖着巨大的水车和风箱。它们从晶海中汲取火晶之水,又猛烈地吹起,送入管道中,经过简单的过滤后送入熔炉里。

这样壮阔的熔炉工场场面,对苏渐和唐求来说,都是第一回看见。

于是,他俩就跟初次看到繁华帝都的村野小子一样,光是这样的熔炉工场,就让他俩呆呆地逛了一个多时辰,以至于等反应过来时,却看见日头已变得硕大、彤红,正从熔炉的间隙滑落。

很快,一座座高大的熔炉,就变成黄昏天幕下一座座雄伟奇异的剪影。

第一天就这样无功而返,说起来有些可笑,但却可以说明,在武技与法术的时代,看到这样规模的工场,对人的冲击有多大。

甚至,苏渐悻悻然踏上归途时,脑袋里还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也许,将来这些工场中诞生的东西,会整个地颠覆时代……

第二天,苏渐又带着唐求来到火晶熔炉工场。

因为对这些东西毕竟外行,苏渐和唐求光在工场里转悠,并没能看出什么。

不过,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证明苏渐的猜测并非杞人忧天。

虽然不了解技术细节,但苏渐从工场主事刘达的口中,得知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一切条件都没改变,但不知道怎么的,这熔炉出产的火晶良品率,从五天前开始就大幅度地下降。

这情况,显然很反常。但当苏渐到工场衙营里追问原因时,主事刘达却说了这么一番耐人寻味的话:“苏大人,其实这事情,跟你我都没关系。您是管侦缉不法之事的,我是照料工场正常运转的,现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是良品率下降了,算是天灾,和我俩都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苏渐看不得他这样和稀泥,立即追问道,“良品率下降,朝廷肯定会觉得你这工场主事办事不力,削你的官职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会的。”刘达刘主事摆了摆手,简简单单地答了这么一句,就开始坐在那张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再也不理睬苏渐。

本来,如果说刘达说一些熔炉提炼方面的事,把良品率下降归结到那方面,苏渐也许就信了。毕竟,他虽然几系法术玩得很熟,但对熔炉提炼之事,目前确实还不了解。

但现在刘达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笃信绝对平安无事的样子,反倒是引起了苏渐的怀疑。

“难不成,他得到什么人的许诺了?”苏渐心裏这般嘀咕,也不再说什么,假装一副被刘达含混过去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走出衙营。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刘达主事并没有含混过去。当此后他和唐求在熔炉工场中溜达时,明显身后多了些工场护军。

很显然,虽然这刘达并不一定是阮天择一党,但现在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别出乱子,别惹麻烦。

不过在跟踪这种技术活儿上,苏渐简直算得上这些人的祖宗,尽管这些工场护军遮遮掩掩,但很快就被苏渐一览无遗。

“果然有古怪。”他跟唐求小声说了一句,两人便稍使手段,七拐八绕,很快甩掉了那些尾巴。

光明正大地巡察,已经不太可能了。此后他们俩只得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身形,藉着熔炉和管道的掩护,仔细地观察工场中的一切异常。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苏渐和唐求便发现,在工场中穿梭忙碌的工匠里,似乎还真的隐藏着一些可疑的人。

因为行动受限,他俩并没有看清这些人的具体面貌,但总觉得他们走路的姿势、拉得很低的头巾,都不太像这裏的工匠。

这时候,苏渐还不敢想象,阮天择竟然敢放火妖进熔炉重地。

但发现了这些铁定可疑的人物,苏渐心裏便有了底。

“好哇阮天择,原来你在这裏等我!”苏渐心说道,“果然传言不假,为了配合你家主子的和谈主张,你终究还是找机会在工场中捣乱。”

“只是,众目睽睽,他将火晶良品率陡然降低,是怎么做到的呢?”

心中疑惑,苏渐便跟唐求商议,没想到唐求大大咧咧道:“管他怎么做到的!既然被咱看到了可疑的人,那赶紧把他们抓过来一审,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咦?对啊!”苏渐喜道,“胖子,没想到你还能想出个靠谱的主意!这主意好!只是,去哪儿找足够的人手呢?”

苏渐掰着指头算道:“阮天择那里,显然不行。工场主事这裏,也不方便,刘达这厮态度暧昧,就算不知内情,也应该被收买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红晶族?也不合适,他们来这裏也不太方便……”

“青龙军啊!”唐求又叫道,“苏大哥,为什么你放着现成的好军卒不用,反而想东想西呢?”

“哎呀,糊涂了!”苏渐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好,我们这就回去,找步凌空步都尉!”

只是,让他和唐求都没想到的是,当他们去找步凌空,很郑重地向他提出帮助请求后,步凌空却以生产监察之事不归他管为由婉言推拒了。

如果说对待苏渐的态度上,朱献是来硬的,那这位行事方正的步凌空步都尉,却反而来软的。

他的理由确实很充足,苏渐发现自己竟无从反驳。

但苏渐也不是完全没有所得。

被步凌空婉拒后,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之前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步凌空了:因为那晚在晶海之滨偷听到的话,还有步凌空举止言谈的种种细节,让苏渐觉得他和自己好像并不是一路人。

被步凌空拒绝之后,从青龙军的驻地出来,看似走入困境的少年,却反而舒了一口气。

“看来,有个道理总是没错的。”他仰观晴空中悠悠流动的白云,感慨地说道。

“是什么?”一旁的唐求有些好奇。

“‘求人不如求己’!”苏渐铿锵说道,“别忘了,我们玄武衞红焰晶海驻地,还有三个星流术好手!”

这一天,苏渐带着唐求,又开始在巨大的火晶熔炉工场中巡视。

虽然他们现在还需要避开刘主事的耳目,但要追查的可疑之人,好像也行踪鬼祟,两下一凑,正巧很多行动线路就重合上了。

巡察了一阵,苏渐便发现,有件事让自己既高兴又疑惑。

“怎么那些形迹可疑之人,好像并没什么反追踪的本事?”苏渐小声跟唐求嘀咕道。

“不奇怪啊,毕竟边境荒野,这些人都没什么见识。”唐求还是一如既往的盲目乐观。

“不对。”苏渐道,“你看那人——”这时他正好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便指着跟唐求小声说道:“他的体形和走路的姿势,和我们都不太一样。他虽然穿着斗篷,行事鬼祟,好像在遮掩行迹,却又好像不耐烦,躬身走一阵,便又直起腰,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

“确实可疑!”唐求盯着那人,说道,“还别说,你随便指的这人,比我们这几天看到的可疑之人,还要古怪!”

听了唐求之言,苏渐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跟他打了个手势。

唐求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立即闪到一旁,然后和苏渐兵分两路,藉着熔炉和管道的掩护,悄悄朝那个高大的嫌疑之人包抄而去。

而此时,那个行事古怪之人,还丝毫没有察觉。

其实,苏渐的运气还真好,他随便一指的嫌疑人,身份可一点都不简单。

这会儿,也许此人觉得,已经有阮大总管的允诺和打点,他在这晶海工场中的行动,并不需要避讳太多。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就在他迈步走到一辆装满废品火晶的小车前,正专注打量时,却冷不防背后一股风声扑来!

“谁?”他本能地一转身,正巧与扑过来的苏渐四目相对!

“啊?”这场抓捕游戏里,本来苏渐是猎手,谁知道当他看见这个自己欲捕捉之人时,却是大吃一惊!

原来,四目相交之际,苏渐竟发现,这个形迹可疑之人,竟头生双角,面目狰狞,一看特征,是典型的火妖族人!

当然他这时候还不知道,这人何止是火妖,根本就是火妖王!

原来,火妖王对所谓的“废晶”十分上心,毕竟这个关系到他能否完成龙族神秘人交予的任务。他嫌部下运送的速度太慢,今天亲自乔装来火晶熔炉工场监督了。

本来阮天择已经打过招呼,跟工场主事刘达说过,可能会有些非法的火妖雇工来工场帮忙,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因此这几天里,火妖混在工场当中,倒也相安无事。

各路人马谁能想到,这会儿半路却杀出一个苏渐来?

“火妖!”当苏渐反应过来后,他立即大喝一声,伸手就去拔血歌剑。

那火妖王也是一惊,第一反应便是抵抗。

他那双鹰爪一样的手掌,望空一挥,忽然燃起两团烈火,当他正要挥舞火拳焰爪朝苏渐攻来,却忽然反应过来!

“哎呀!”他想道,“这是在人族地盘,我跟他打什么打?跑吧!”

一念及此,火妖王立即收起拳头,转身便跑。

“想跑?”苏渐看着他转身奔跑的身影,冷笑一声,立时灵力凝聚,便要施展那能够短途飞翔的“千羽幻光翼”——只不过抓一个他眼中的区区火妖而已,就运转这样珍贵的星流术,可见苏渐面对困局已久,这次好不容易看到突破口,立即就拼了!

如果没有其他干扰,苏渐一旦凝成千羽幻光翼,那火妖王根本跑不了。

毕竟,这儿到处都是熔炉和管道,地上跑的怎么敌得过天上飞的?

于是在苏渐飞空向那奔跑的火妖王扑去时,心裏已经稳操胜券了。

这时候,还有唐求和他配合。那小子胖大的身形奔跑起来,就如同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猪!

于是,原本只听得见熔炉和管道运作声音的火晶工场,这时候被他两人搅动得如同沸腾起来。

很快,苏渐就追到离火妖王不到一丈的地方。

眼见追近,他立即收敛幻光翼,缓缓落地,一落地,他便手握血歌剑,朝火妖王猛扑过去。

这时苏渐心中已打定主意,今日就算抓不了活口,也要把这火妖杀死。

无论如何,在工场重地出现陌生的火妖族,这事本身就够工场主事乃至行营大总管喝上一壶。

当他仗剑朝火妖王扑去时,唐求也追到这裏。于是这哥儿俩一左一右,如疾风暴雨般朝火妖王合击,这时火妖王再是力量强大,也是一时脱不了身了。

只是就在这时,突然从旁边一座高大熔炉后,扑出无数行营亲衞军来!

见涌出十几个华夏军卒,虽然领头的正是庞玉,但此刻一致对外,苏渐还是十分欣喜,更觉得今日稳操胜券。

他立即大叫一声道:“呔!兄弟们,前面那个是火妖——”谁知道刚说到这裏,那些行营亲衞军顿时纷纷叫道:“苏大人,你事发了!”

亲衞军们喊出这句话时,分明憋足了劲儿呐喊,顿时就把苏渐口中最后那个“火妖”给淹没了。

“啥?”苏渐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到亲衞军人群中飞出一个套索,顿时就把他给套住了!

到这时候,别说什么抓火妖了,苏渐整个人都懵了。

这时唐求也收住身形,提着斧头转向亲衞军人群,衝着为首的庞玉大叫道:“姓庞的,我大哥犯了什么事?他可是玄武衞红焰晶海观察使,正执行公务呢,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没抓错!”庞玉叫道,“朱御史火眼金睛,已查出苏渐偷窃工场上等精品火晶石,现在行文晶海行营,要咱兄弟配合抓人!”

“啥?偷火晶?”这下别说唐求了,连苏渐自己都被搞糊涂了。

“庞将军,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大哥堂堂观察使,怎么可能偷东西?”唐求嚷道。

“怎么不可能?”这时旁边转出一个仆从打扮的人,冷笑一声道,“本来我家朱大人也不太信,但大伙儿亲眼看见,苏观察这几日行踪鬼祟,果然不愧观察之名,在工场重地东观察、西观察,这不是偷东西踩点是什么?”

“朱富,别多说了。”这时庞玉打断这位叫“朱富”的御史仆从的话,转眼看向唐求手中提的板斧,语重心长道,“小唐,本将军奉劝你一句,赶紧跟你这苏大人划清界限,否则连你一并抓!”

“哎呀谢谢庞将军,”唐求立即变了脸色,朝庞玉感激道,“幸亏你提醒得及时,否则我都差点成同伙了。你们快快抓人吧,我就不多打扰你们了。”说罢,他竟转身就跑。

“算你识相。”庞玉看着他的背影道。

经过这一番闹腾,等苏渐反应过来时,扭头朝身后一看,却哪还有火妖王半根毫毛?

到得此时,苏渐终于能体会戏文里演的那些戏了。

自己很想做事,如此费心费力,却被人陷害,拖后腿,尤其是都快抓住那个显然身份不一般的火妖了,却在最后一刻,被理论上的“自己人”给绊住了手脚——这不是忠臣被奸人陷害是什么?

从来努力做事、从不知放弃为何物的少年,到这一刻,终于感到浑身都无力了。

苏渐现在唯一稍感安慰的是,唐求见机行事,跑掉了,否则因为自己连累了同学兄弟,就更加难受了。

被庞玉带人押解回城的途中,苏渐忽然想起一事,便叫道:“庞将军,人都说‘捉奸捉双、拿贼拿赃’,朱御史说我偷火晶,他可有证据?”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嘿嘿,”这时还是旁边那御史仆从朱富阴笑一声道,“我家朱大人熟知律法,做事严明,怎会凭空诬陷你?”

“他老人家已查明,你将偷来的火晶藏在自己住所房间里,今日让我请庞将军拿你,正是要去你房间,当着你的面搜出那些火晶,让你无话可说!”

“这!”直到刚才,苏渐还没觉得害怕,但听到朱富这番话后,便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很显然,御史仆人能这么说,那朱御史肯定已经做了手脚,把些上等火晶藏在了苏渐的房里了。

朱献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很清楚,如果不是做下铁证,当着苏渐和众人的面从房中搜出罪证,否则报上朝廷,权势赫赫的玄武衞大统领轩辕鸿,总有办法解救苏渐。

所以,一听朱富这么说,苏渐顿时便绝望了。

当苏渐被带离工场时,那些工匠们站在道路两边,无论是看向苏渐的眼神还是口中叫喊出来的怒骂,都和对待一个贪官污吏别无二致。

如果是一个积年的老油条还好,但苏渐毕竟还是一个少年,遭受这一路白眼和怒骂,简直生不如死。

今日之局,苏渐前所未见。

返回丹丘城的这一路,他想了很多很多。

除去伤心难过,他也在紧张思索各种退路。

他甚至想到,如果实在不行,那不如和其他重囚犯一样,加入龙境敢死队,把生死交给老天爷算了。

在内心的煎熬中,苏渐终于被带到了丹丘城,并且直接带到了他的住所前。

等到了这裏,苏渐才发现,丹丘城的一干头头脑脑,包括阮天择、步凌空、朱献、萧安、向泰等人都聚集在这裏。

除了他们,苏渐还吃惊地看到,自己那两位兄弟,亚飒和唐求,也站在人群后面,默默地看着他。

还别说,就算刚才一路那样难熬,苏渐也没像现在这样生气!

“你们这是傻呀!”他对唐求和亚飒怒目而视,用眼神说道,“你俩怎么还不跑?在这裏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我苏渐倒霉就算了,难道你们还想他们把咱兄弟仨一锅端?”

对他这样急切的提醒,唐求和亚飒的反应,却是不约而同地视而不见,把头都扭向一边。

“你们!”苏渐还想想办法提醒时,却忽听阮天择说话了。

“混蛋,你们怎么做事的?”让苏渐没想到的是,阮天择一上来竟是在骂庞玉。

“老庞,你年纪大变糊涂了不是?怎么做事的?给苏大人绑这么紧,还怕他跑了不成?”阮天择装模作样地叫道,“苏大人他只是一时糊涂,偷了些上品晶石,又不是杀了人的穷凶极恶歹徒。来人,把苏大人身上的绳索给我松松!”

“是!”阮天择一声令下,旁边自有兵丁帮苏渐松了松绑。

这时候,庞玉还没说什么,那智囊向泰却接话道:“大人,虽然苏观察他没杀人,但火晶是朝廷重要军资,他偷了不少,还都是上品,这下子就算不掉脑袋,也会蹲一辈子大牢。”

“胡说!”阮天择怒道,“谁说只会掉脑袋、蹲一辈子大牢的?还有可能被流放极西蛮荒之地呢。依苏老弟的本事,到那儿也可能一展拳脚呢。”

“阮大人,”这时步凌空忽然打断了他,说道,“你和朱御史叫本都尉来,到底有何事?”

“这不是为了彰显公正嘛。朱大人,”阮天择转向朱献道,“到底何事,还是你来说。”

“咳咳!”朱献咳嗽一声,踱出人群,说道,“请步都尉来,是为了做个公证。”

“公证?”步凌空不解地看着他。

“是这样,”朱御史看着苏渐,目露凶光道,“虽然我的人亲眼看见苏观察,不止一次把上等火晶藏到他的屋里,但为了公平起见,我和阮总管商议后,特地请步都尉来,由你的青龙府兵来搜查。”

“这样,你我双方,本来就是军政互不统属。若是你的人搜出火晶,那任这位苏观察再是巧舌如簧,也保管无话可说。当然,”朱御史话锋一转道,“我的人也会跟着进去,虽不插手搜查,但也要从旁观看,确保公平。不知步都尉意下如何?”

“原来如此。”步凌空沉吟一声,便对苏渐抱拳一礼,带着歉意说道,“苏老弟,你也听到了,朱御史这请求,我不能不答应。就我个人,是绝不相信苏老弟会贪此小便宜的,但既然朱御史这么说,不搜一下,便无从证明老弟的清白。”

“搜吧,不让步兄为难。”到得这步田地,还有什么话可说?苏渐十分不快,但仍直截了当地答应了。

见他如此,步凌空叹息一声,也甚同情。

迟疑了片刻,他便一挥手,让萧安带人进苏渐的房间搜查。

搜查过程,自不必细说;听着房间里各种翻找的声音,阮天择和朱献神色轻松,偶尔交换一下眼神,便都蕴含着别样的意味。

这时在人群之后的唐求和亚飒,看到阮朱二人这样眉来眼去,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就是二人做下了圈套,预先瞅个空子,将上等火晶偷放在了苏渐房里。

在场诸人,都不是傻瓜。看到这样架势,虽然不敢断定是阮朱做手脚还是苏渐真偷了东西,但有一点能肯定,那就是在苏渐的房中,一定会搜出火晶。

预知这个结果,在场诸人中,对苏渐颇有好感的那些人,便不由得在心中一声叹息。

这些人当中,尤其那位玄武衞晶海驻地管事吴德,心中更是难过。

作为这裏的管事,吴德伺候过前后好几任玄武衞观察使。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也许旁人会觉得可能是苏渐年少贪财,但吴德却绝不会这么想。

“看来,和前几任一样,小苏大人,又要被姓阮的扳倒了。”吴德心中惆怅地想,“如果说小苏大人贪这财,才有鬼呢!光他那把叫什么来着的剑,去当铺卖卖,应该也能值十几两银子吧?他会缺钱?分明又是被阮天择陷害了。”

“不过,”吴德转念又一想,“这样也好。偷点火晶,下到大牢,三堂会审,总比上任那位大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要好一点……”

正想到这裏,吴德便看见萧校尉带着兵丁们从房里出来。

“怎么样?”步凌空问道,“老萧,搜出多少火晶来了?”

其实,就从步凌空这问话的方式,也知道他和在场其他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大人,”萧安一抱拳,沉声说道,“并未找出。”

“什么?!”还没等步凌空说话,那朱献已是惊声尖叫!

“怎么可能?”朱御史一个箭步冲过来,奔到萧安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尖叫道,“我的人看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搜不出?”

“松开!”萧安一把将朱献推开。

他的手劲何其大?朱献被他一推,顿时踉踉跄跄退了几大步,差点没摔倒。

“怎么,朱大人不相信在下?”萧安斜眼看着他,冷冷说道,“刚才你的人可是全程在旁边看着的。你问问他们,我的话是不是有假。”

“朱富!”被萧安一提醒,朱献也反应过来,忙朝他那位最忠心的仆从叫道,“刚才你跟进去的,他们究竟有没有搜出火晶?”

“没、没有,”朱富尴尬中带着几分惊惶地答道,“萧将军他们,把那地方都翻过来了,确实没看到……”

聪明的仆人,特地把“那地方”稍稍加重了点语气,显然是想不露痕迹地提醒主人,先前偷偷放置的火晶,确实不见了。

他的暗示,显然已经被朱献注意到了。

“怎么会这样?”朱御史自言自语,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阮天择这时跟他问了同样一句话。

听“同伙”相问,朱献也变得十分尴尬,有心解释,但大庭广众之下,只能摇了摇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别说他了,就连苏渐,现在心裏也非常奇怪。

“怎么会这样?”少年在心裏也说了同样一句话,“今日这局,分明是你们做下的,怎么最后竟然什么都没找到?唉,你们要陷害人,怎么做得这么不专业啊,如果换了我……”

“好了,”这时步凌空开口道,“看来是一场误会。来人,把苏大人身上的绳索解下。”

“慢!”阮天择忽地伸手拦阻道,“步将军,且勿着急。虽然他房中没找到,并不能洗脱他的嫌疑。”

“大人的意思是?”步凌空冷冷地看着他。

“也许是转移了赃物,”阮天择装模作样道,“毕竟朱御史是有人证的,他这位仆人朱富,可是亲眼看到苏大人运火晶的。”

“是这样吗?”步凌空脸一转,眼神凌厉地看向朱富。

“是、是……小的真的看到苏大人偷运火晶。这么大的事,小人一介仆从,怎么敢胡乱说话!”到得此时,朱富虽然害怕,却也得硬着头皮,点头说是了。

“这样啊……”见朱富一口咬定,步凌空也没了主张。

“还是先委屈下苏大人吧,”阮天择道,“来人,把他先给我下到行营地牢!”

他一声令下,顿时就有几个行营亲衞军过来,要来押走苏渐。

“慢!”正在这时,忽然从人群后面有人高喊道。

“呃?”众人惊诧,回头一看,却见是一个发色银灰的俊俏少年,正在人群后挥手呼喝。

“你是……亚飒?”阮天择迟疑了一下,才想起他的名字。

“正是在下。”亚飒不卑不亢道。

此后他从人群后走出,也不看苏渐,面对着阮天择和朱献,冷静说道:“二位大人,其实刚才这位御史仆人朱富检举我家大人,却又没从大人房中搜出任何赃物,我便也想起一事。”

“你能想起啥事?”心情不好的朱献忘了平时的御史风度,没好气道,“你给我闭嘴吧!没人有兴趣听你一个小小黑衣衞瞎咧咧。”

“嗯?”亚飒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一个小小黑衣衞,怎么就要闭嘴了?要论身份,我总比那个朱富要强吧?怎么他能检举,我就不能了?”

“你要检举?”旁边阮天择闻言一愣。

“当然。”亚飒一躬身,行了个礼道,“其实刚才这位朱富出面指证我家大人,倒让属下想起一事。”

“这几日,我正巧碰到一个御史家的仆从,行事鬼鬼祟祟,本来还不知道是谁,今日现场一看,却原来正是这位朱富!”

“什么?”阮天择一惊,顿时直觉事情有点不妙。

不过这时候,无论是苏渐还是唐求,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小子,你想说什么?”朱献忍不住冲亚飒吼道。

“我想说的是,”亚飒不卑不亢道,“这位朱富分明是恶人先告状,就我所看到的,偷火晶之人,却正是朱富!”

“不可能!”这时朱富叫起来,“我怎么可能偷火晶?那火晶——”朱富刚想说出那火晶,是自家御史大人让他偷放在苏渐房中,却立即醒悟过来,及时刹住了车。

“呵呵。”亚飒看着他,冷笑两声,然后也不理他,而是转向阮天择和步凌空,拱手行礼道:“阮大人,步将军,既然我家大人有嫌疑,便能来搜他屋;那属下检举这位朱富,请问一下,可不可以也搜他的屋?”

“这个……”阮天择迟疑着不说话。

这时步凌空却在一旁点点头,面含不屑道:“自然可以。区区一个下人而已。”

“那好吧!”刚才一直忍气吞声的亚飒,这时候却忽地提高声调,厉声叫道,“那就请各位大人移步,去朱富房里搜搜!也好看看我亚飒是否污蔑好人,也顺便证明证明我家大人是否清白!”

被他这样一逼,别说朱献了,就连阮天择也没法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