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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相知按剑,末路世态炎凉

正文卷

“如此一来,既保有体面,也是对朝廷王法的敬畏。”东方昌诚惶诚恐地说道。

“这……”孔少卿有些迟疑。

“大人不必疑虑,”东方昌恭谨说道,“若是怕罪臣逃走,可派羽林军士与我看管随行。”

听得此言,孔少卿繃着的脸便放松下来,笑道:“王爷您真是明白人。倒不是下官不相信你,不过既是皇命,我等都小心些吧。你就去换朝服,沈将军,你便派两个军士,随行护送王爷换衣服吧。”

沈英飞闻言,顿时会意,便特地指派了两个精壮机敏的羽林军,随同东方昌往后院去了。

见此情景,云翻海心裏却莫名地有些不踏实,便忍不住朝孔少卿道:“孔大人,其实既然奉皇命抓人,何必多此一举呢?小心那奸王耍什么花招。”

“无妨。”孔贤摆了摆手,温言说道,“我等派军士看管,应该无虞。况且来前皇帝陛下也说,不要把事情做得太难看,要保留王爷最后一点脸面。”

“原来如此。”见他如此客气,云翻海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不过在他的心目中,还是有点不以为然,因为他实在见多了绿林道上,各种奸诈诡谲之事,总觉得这种事情,必须雷厉风行,丝毫不能拖泥带水。

不过现在既然孔贤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样?

而且他心裏还在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可能他警惕的那些,只是绿林江湖那些亡命之徒的伎俩;像东华官场,自有另一套更加体面的行事方法,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等待东方昌换朝服之时,郁愁归也走过来,凑近他道:“神侠大人,您真是侠肝义胆、嫉恶如仇啊。”

他这话,旁人听了,只以为他在奉承自己的上司;但云翻海一听,便知道这老郁实则是在反讽自己。

对云翻海这几次大动干戈,郁愁归有另外一种理解。

他还以为,云翻海这位飞云山的好汉头领,那股子“替天行道”的劲儿发作,便利用神侠的身份,出手铲除不平,这才有春慈院、芦花村之事在前,又有眼下的大闹天都王府。

并且,他还认为,这几次的事情,一定是云翻海利用绿林江湖道上的消息,这才能每次出手都准确无比。

想到这裏,他还真有些佩服,因为其实东方昌之事,皇帝东方明早就看在眼里,暗中一直在布局。

只是,天都王东方昌,老奸巨猾,做事不留痕迹,让他们盯了很久,都没找到可靠的证据和合适的时机。

没想到,今天上午,他们安排在王府护院中的内应,便慌里慌张地前来送信,说是光明神侠大闹王府,王爷的乱党义女出来指证,东方昌的各种罪责铁定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听到这消息,他们先是很吃惊,转而大喜过望!

早就要拔除这个大隐患的皇帝东方明,立即拍板,命令羽林中郎将和大理寺少卿带领精兵前往捉拿;同时正好郁愁归进宫报事,正好命他一起前去——毕竟,这次领头掀翻王爷的,是那个“神侠”啊。

正因为皇帝知道云翻海的底细,便在郁愁归出发前,特地嘱咐他,要问清那个假神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于是,郁愁归心中想了一会儿,便压低声音,对云翻海道:“老弟,其实我等早就配合皇上,要查办这个东方昌,可惜一直无从下手。你怎么做到的?”

说到这裏,郁愁归忽的自己恍然大悟道:“啊,一定是你买通了巫寒月,便一下子攻破了。妙啊妙啊!你是怎么做到的?那巫寒月据我所知,乃是油盐不进的死硬乱党啊,怎么会收你钱?”

不提钱还好,一提钱,云翻海就火冒三丈,气极反笑道:“老郁,你看我这样,有钱收买吗?你说我出卖色相还差不多!”

“哎呀!”郁愁归闻言惊呼,“原来是色|诱啊,我们之前怎么没想到?失算了失算了。其实我的卖相也不差啦,早知道这样,我便牺牲一下,何苦一直等到今天?”

说到这裏时,他下意识地看了看那位大义灭亲的女子,却发现她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云翻海。

正看时,他便听云翻海低声道:“老郁,你看那姓巫的是不是有病?怎么总是看着我,眼珠子一动不动,真吓人。”

“嘿嘿。”郁愁归笑了一声道,“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分明是假戏真做,她对你动情了啊。”

“哦。”云翻海随口应了一声,心裏不以为然,“这老郁,还真以为我牺牲色相才让她反正?唉,这时候你的城府哪儿去了,我一说你就信啊。”

郁愁归一脸诡异的笑容,看得云翻海心裏有些发毛,便转过脸去不看。

不过一转脸,他正看到那位白衣如雪的冷侯爷。

“冷侯爷!”他忙走过去,挑着大拇指道,“真有你的,原来你早就看出东方昌有问题,否则怎么刚才的发问,每一句都说在节骨眼儿上?”

冷玄灵闻言,不由得一阵苦笑,心说道:“那还不是因为我想趁机危言耸听,让你收不了场啊。”

心裏这么想,他口中却说道:“没有没有,全是神侠的功劳,我之前一直也被他蒙蔽了。”

谦逊之时,他心裏叫道:“笑话!我怎么能承认?如果说我早看出来了,怎么还要等到今天,要等神侠出面才能查出来?”

“别的不说,一个知情不报、心思叵测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而且这罪责可大可小,还不是刑罚多少的问题,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让他有什么想法,那就不得了了。”

他心裏这算盘,云翻海哪知道?

他只觉得这冷侯爷今天真奇怪,看他这人显然眼高过顶,高傲自矜,怎么这会儿却如此低调谦虚?

这样的疑虑,便让他更加感觉到,和绿林江湖相比,这京城之人的心思实在捉摸不透,水太深了。

他们在这裏闲聊等待时,在东方昌的卧室中,也正发生了一场对话。

和东方昌对话之人,正是他的心腹幕僚崔远。

崔远十分见机,刚才门前大乱、大军冲进来时,他便趁着混乱脚底抹油,先行溜回到王爷的卧室中,藏在那几幅山水屏风之后。

当羽林军士在门外看守、东方昌走进卧室里屋时,崔远便悄悄地从屏风后闪身出来。

对他的出现,东方昌丝毫不感到奇怪。

主从二人,今日再次单独相对时,忽然感到十分感慨。

“崔先生,”东方昌怅然道,“之前我二人,还说人神侠是纸糊泥塑的华丽神像,没想到一戳就破、一摔就碎的泥像,是本王自己啊。”

“王爷千万别这么说。”崔远既难过、又惶恐地道,“都怪小人出言不慎,没了好兆头,才得此无妄之灾。”

“先生无须自责。”刚才在人前颓丧崩溃的天都王,这时候却眼中精光四射,挺直了身子道,“这些宵小想治我的罪,没门!他们怎料到,我等还有后手?倒是崔先生,你说的那两件事,是不是真的手尾都做干净了?”

“绝对干净,小人万不敢欺瞒王爷。”崔远惶恐道。

“我相信你,不过我们不能再出错了。”东方昌道,“所以,我还是要再多问你一句:此事一向由你出面,他们是不是真的只知道你、不知道我?”

“是!”崔远笃定道,“小人做事,一向谨慎,何况此事重大,我绝不敢有任何差池。”

“那就好,那就好啊。”东方昌感慨道,“幸亏做事谨慎,还留有许多暗中的力量,即使有今日的风波,我等还能退一步海阔天空,重新来过。”

说到这裏,东方昌便有些感伤,看着崔远,竟是眼眶泛红,叹息一声道:“崔先生,为何会这样?我等什么事都做对了,为何还会遭遇此劫难?”

“不管如何,今日我二人要分开逃了;崔先生,你我虽为主宾,但本王其实一直视你为密友;此番暂别,心中慨叹,便同饮此酒,各自珍重,待异日重逢,再同饮庆功之酒。”

说着话,他便举起桌案上一只斟满酒的白瓷酒杯,向崔远示意,那神情,既悲伤,又振奋。

见他如此,崔远也十分感动,也端起酒杯,说道:“士为知己者死,我先干为敬,王爷一路珍重。”

说着话,他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好,痛快!”东方昌见状,赞了两声,也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走吧,”崔远见状,便说道,“事不宜迟,我等赶紧上路吧。”

“上路?”东方昌巍然不动,笑道,“应该是等你先上路吧。”

崔远一愣:“王爷这是何意?”

话音刚落,他便骤然脸色大变,整个脸部肌肉都扭曲变形,紧接着喉中嗬嗬有声,整个人身子一软,竟是瘫倒在屏风旁。

而看他脸色,显然正遭受着天大的痛苦,但如此痛苦之际,他竟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虽然说不出话,他却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东方昌,仿佛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酒中下毒?”

果然是多年的搭档,对他无声的质问,东方昌一看便懂。

见他如此,东方昌一脸狞笑道:“还问为什么?你这么聪明,自己应该很清楚啊。”

“神侠那狗贼,显然顺藤摸瓜,顺着那两件事,找到本王这裏来了。你刚才不是说,事情都做干净了,那些人只知道你。”

“那本王该怎么做?不是很清楚了嘛,显然只有死人才不会说错话。”

“你也别瞪着我,‘士为知己者死’,不是你刚才说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听得这等残忍无情的话语,崔远眼中的怒火如同要喷出来。

他的身子挣了一挣,想朝东方昌扑过来,只是才动了一下,腹中霸道诡异的毒酒顿时发作,让他瞬间气绝,整个身子无力地歪倒一旁。

见他身亡,东方昌再也没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转到屏风后,他便转动那个紫檀花架,顿时一阵吱吱轻响,墙角赫然现出一个密道的入口来。

见密道显现,东方昌毫不犹豫,便下到地道,逃命去也。

就在东方昌进入密道之后没一会儿,还在前院的云翻海等人,便听到后院响起一片惊呼:“不好了!天都王跑了!”

紧接着,后院喊杀声四起,天都王府暗藏的死士们暴起发难,四处攻击,为主子的逃跑争取宝贵的时间。

刚才还算平静的天都王府,一下子陷入混乱之中。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大理寺少卿孔贤手足无措,就连羽林中郎将沈英飞也一时愣住。

这时倒是云翻海的草莽气概上涌,见两个主官呆若木鸡,想也不想便吼道:“还等什么?杀!”

见他如此热血男儿气概,郁愁归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便朝那些还在发愣的神侠衞武士叫道:“都聋了吗?神侠大人叫你们动手!”

听他们俩这一喊叫,不仅神侠衞都动了起来,那些羽林军也反应过来。

于是在沈英飞和郁愁归的为首指挥下,羽林军和神侠衞武士们拼命朝后院冲击,希望抓住逃跑的东方昌;而那些王府死士久受主子恩德,这时正要报恩,抵抗得十分激烈。

这时同在现场的冷玄灵和明心雪,自然也责无旁贷,立即投入了战斗中。

不过,协助指挥进攻时,沧海侯冷玄灵的心理,却直犯嘀咕。

“奇怪啊,这神侠难道转了性?”他心裏想道。

原来,他观察风惊雨已久,便发现神侠以前每次行事时,都留有余地,总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更何况今天面对的还是势力深厚的天都王府。

这一点,也是冷玄灵看出来后,觉得现任光明神侠虚伪有问题的地方。

因为不管风惊雨做得再是小心,滴水不漏,洞察力极强的冷侯爷,还是看出他在邀买人心、预留后路。

但刚才,他看到的一幕幕,却反而是神侠步步紧逼,又有勇有谋,还知道中途麻痹东方昌,让他不立即发难;反倒是因为孔贤那个没经验的文官,对神侠的警告不以为然,便坏了事。

结果到这时候,还是神侠当机立断,命令所有人往死里进攻。

于是,现在的冷侯爷,真的如堕云里雾中,觉得本来已经看清的神侠,又开始变得模糊蒙胧,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这一场战斗,剧烈程度绝不亚于那些人魔之间的死战。

蓄养已久的王府死士,非同小可,虽然人数不算太多,却个个都是高手。

剧斗之时,他们对云翻海尤其恨之入骨,因而此番乱战中,除了制造混乱、掩护主子逃走,另一个主要目标便是杀死云翻海。

在他们的理解中,如果不是“神侠”带人前来发难,不会打破微妙的平衡,导致皇帝下定决心彻底清算。所以在这些人眼里,云翻海的角色要比下令抓人的皇帝可恶得多。

被这么多高手恨之入骨,绝不是好事。

很快,无数条身影冲近云翻海,各施绝技,利箭劲矢破空而来自不必说,更有五颜六色的法术流光呼啸而至,甚至其中还有威力强大的魂火攻击。

面对这情形,无论羽林军还是神侠衞,全都奋勇向前,保护光明神侠,双方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这时候,官兵这一方已经看出来了,今日想要抓住抢了先机逃走的王爷,非常困难,双方战斗的目的,已经从抓捕、拒捕,变成了保护或杀死光明神侠。

光明神侠的生死,重要性其实并不亚于是否能抓住天都王。

要是光明神侠在这场混战中身亡,将成为东华皇朝巨大的丑闻,在场的所有官兵都要倒大霉;而对于王府死士来说,虽然今日王府被破,逼得天都王出逃,但要是能杀死光明神侠,也将是巨大的胜利了。

从这个意义上,双方的攻防地位完全调换,反而变成王府死士进攻,官兵一方防守。

双方打得越来越激烈,现场乱成了一团。

任何时候,防守总比攻击要难,因为进攻一方十次中哪怕失败九次,只要有一次成功,就完全胜利。

反过来对防守方便是,你哪怕守住了九次,只要有一次失败,便是彻底的失败。

对王府死士来说,成功一次的机会,终于来了。

混战当中,有个诡计多端的王府死士,装作受了重伤,踉踉跄跄地朝战团后方的云翻海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