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上船。”
一轮上弦月高高的挂在空中，在明亮的月色下，平静了大半天的黄河滩上喧闹了起来，无数的渡船不知道从哪里涌了出来，在波涛汹涌的河面上往来穿梭着。
“王麻子，你这些破烂就不要带了，过了河，山西要什么有什么！”
万选才焦急的在河滩上穿行着，时不时的催促着手下赶快登船北上。
“师长。”
一个负责监视背后叶荃师动向的马弁好不容易在人头济济的人群中找到了他。
“师长，第1补充旅，第1补充旅。”
“第1补充旅怎么了？”
万选才最怕的就是身后的耿金锡发现了自己叛逃的行动，要是因此，被国民军大队围住了，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他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说呀，快说！”
“第1补充旅撤走了，我潜进去看过，那帮云南佬应该在天没黑就跑了。”
只留下若干外围警备队的耿金锡部在叶荃的默许和掩护下趁着万选才部准备北撤的慌乱悄悄的溜走了。
而等到最后的部队也撤走了，这才让一直盯着他们的第1混成旅的人觉察到事情的不对。
“撤走了？”
万选才就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好，好极了，咱们总算可以放下心。”
不过随即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耿金锡部这么一撤，从十二里河到城东寨子一线可就彻底空虚了，要是自己不告诉西北军，让人家扑空的话？万选才马上有了主意。
“来人，马上过河跟西北军方面说一声，叶荃要跑！”
枪声，手榴弹声，榴弹爆炸声。
顿时将沉寂的夜空惊醒。
“哪打枪？”
南城子的何遂司令部里，奔波了半天的门炳岳刚刚睡下就被彻底的惊醒了，他披上衣服冲出房间，正好和对门的何遂撞了个满怀，然而两个人还来不及叫疼，耳边再次传来的爆炸声就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西面，不会超过五里地，是城东寨子。”
“不好了，西北军打过来了。”
一个满脸带血的军官一下子冲了进来。
“师长，不好了。万选才叛逃了，他这个王八蛋把西北军引了进来，现在西北军已经打到叶师长的司令部了。”
“那耿金锡的部队呢？”
何遂不可思议的看着西面夜空中时不时闪现的爆炸光芒，他分明记得自己安排了第1补充旅堵在叶荃的前面，怎么西北军一下子就打到了门口呢？难不成？何遂惊恐的和门炳岳对视着。
“叙甫兄，别想了，准备派队伍抵抗吧。”
这个时候一群人簇拥着同样狼狈不堪的叶荃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不关第1补充旅的事，是我让耿金锡和孙殿英连夜撤退的。”
叶荃的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
“但没想到万选才居然这么快就和西北军勾搭上了。”
正说着，各种喧嚣声明显的靠近了。
“不好，听声音已经到了桃村一线了。”
顿时门炳岳的脸色大变，自己的第八混成旅可是就在桃村和申家场呢。
这一回仗被俘虏两回传出去可真是天大的笑料了。
“衞队，跟我回旅部。”
说话间门炳岳就想带人回去救援，却被何遂死死的拉住了。
“叙甫兄，放手啊，我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湘文兄，你不要蛮干，这大夜里的，你知道西北军来了多少人？就别说西北军了，就是乱兵一冲，你也得完蛋。来人呢！”
何遂这次倒是脑筋转得飞快。
“备马，咱们撤！”
“撤？”
门炳岳吃惊的看着何遂。
“叙甫兄，别说我的混八旅了。就是你自己不是还有一个团在故县嘛，难道？”
其实第二师还有两个旅四个团约2000人失陷在芦台以西，但是对于这些孙岳的嫡系而言，只有他们的部队才是最重要的。
“顾不上了。”
何遂倒是一副壮士断腕的架势。
“要是把咱们几个都陷进去，我想西北军肯定乐意多抓三个将军的。我是无所谓啊，不过要是真这样，总司令这张脸。”
何遂已经无法再说下去了。
“香石兄、湘文兄，别犹豫了，走啊！”
“李师长亲率第三师寿明旅为右翼，自华阴上车，以左良部铁甲火车为先导，直扑故县、阳平。”
江涛向张自力汇报着东线最新的战况。
“陈师长率第四师谢道长旅沿万选才部开放之阵线东进，敌耿金锡部业已先遁，故进展极速，至八日凌晨2点，已经攻占盘东、西有一带与李师长顺利合围国民三军约计六个团在内的4000余人。
另李师长又以一个团伴随铁甲火车向阳平、焦村和灵宝县城进击。
估计天亮之后还会有更多的收获。”
“很好！”
张自力点点头，戴季良已经去睡觉了，既然又打胜了，自然不要惊醒这位统帅的好梦了。
“把情报处截获的国民二军的情报通告给李过，同时命令他稳扎稳打，若发现国民二军的番号，则就地防御，等待总部电令。”
“什么？”
孙岳的目光在胡景翼的病榻和手中的电文之间移动着。
“好个戴季良，好个出其不意啊，真是会打仗啊！”
说着，他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笠僧兄，兄弟是没脸再在开封待着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陕县。”
“当面谈谈也好。”
胡景翼强拖着病体坐起来，明了的拍拍孙岳的手。
“禹行兄啊，现在关键的是要把队伍带回来，之前的电报你也是看了的，戴季良把人和枪卖给刘镇华可谓阴毒之极，所以。”
胡景翼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
“该舍得的还是要舍啊！”
“我明白，舍得舍得嘛，不舍不得。”
孙岳站了起来。
“我会跟焕章打个招呼，这次让他也受了无妄之灾了。”
说到这，孙岳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笠僧兄，你说段祺瑞是不是早想到咱们会走麦城啊，我说怪不得这么爽气呢，原来是打着借刀杀人这个主意啊。好啊，好狠呢，好毒啊！”
“我看不一定是段芝泉的主意。”
被孙岳这么一点，昏沉沉的胡景翼也有些明白了，他苦笑着暗自庆幸。
自己还好没有听苏俄军事顾问的话，去干什么打通西北交通线的蠢事。
“咱们这位执政，已经不是当年的北洋之虎了，最大的可能还是奉张。”
“这账咱们迟早要算回来。”
孙岳一顿足，丢下这句恶狠狠的话，向病床上的主人一抱拳，随即走了出去，背后只留下胡景翼幽幽的叹息声。
“大帅，这是孙岳给您的明文通电。”
等孙岳的电报到戴季良的手里时，西北军的前锋已经在灵宝以西的阳店一线和国民二军的李虎臣师对峙起来。
虽然西北军在此不过只有一个团，且缺乏重火力，但是凭着铁甲火车的威力，双方还是保持着脆弱的和平。
不过这么一来，原本从陆路撤退的国民三军各部除了能从北线的函谷关逃出生天外，其余的进退不得之间都成了西北军的囊中之物。
“给他回电。”
戴季良扫了扫电文，嘴角咧出一个满意的弧度。
“请他就不要来了，只要他诚心和平，我可以把这批队伍都还给他，相关的条件也可以适当改变，但是请他明白，谁要是敢侵犯西北的利益，就请他把枪先缴下来。发完之后，再给李树春一道训令，适当的缓缓调门，早一点把这件事的首尾了结了。”
“是！”
慎钱选飞快的把戴季良的意思记录下来，随即递给戴季良确认签字。
“大帅，咱们到太原的人来电报了。”
慎钱选前脚刚走，宋成紧接着从另外一扇门走了进来。
“阎锡山已经同意和咱们签订联保协定，但是要求咱们出售足够的钢轨给山西，以帮着他修筑同蒲路。”
“同蒲路？”
戴季良哑然失笑。
“好，答应他。”
这送上门来的钱他可不想错过了。
“告诉山西，若是他们愿意提供优质的铁矿砂，咱们还可以适当的给予优惠折价嘛。”
民国十四年4月9日，这场西北和国民军之间的战事在一波三折之后突然在双方最高层的相互退让下落幕了。
冯玉祥通电放弃西北边防督办的职位并推荐戴季良接任，西北也就此顺理成章的宣布放弃独立，而孙岳也因此，得以20万元的象征性赔偿接回了失陷在西北军控制区内的士兵和一部分装具。
当然作为西北军战费补偿的大头，灵宝和陕县以西将被设为不设防区，交由西北派出的警察控制，两县的县知事和税赋也一并落到了西北军的手里。
“大帅，河南出大事了。”
然而双方的墨迹未干，一个震动全国的消息就接踵而来了，4月10日下午，雄踞中州的二十万国民二军总司令胡景翼因为右臂上的疔疮复发，病情急剧恶化，医治无效于开封病逝。
“现在河南乱成了一片，您看咱们是不是就势？”
江涛建议着，显然在西北军内都有相当的军官持有相同的意见，否则作战处是不会如此心切的。
“胡景翼死了，但二十万国民二军死绝了嘛？”
戴季良背着手走到窗台前，看着窗外那丝丝晚霞，摇了摇头。
“不过是打赢了几场仗，下面就浮躁起来了，好像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这个情绪要不得的。”
戴季良回到办公桌前看着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声的江涛。
“二十万哀兵啊，就算放开杀，你要杀多久，你能杀多久？”
戴季良狠狠的瞪了江涛一眼，随即拎起电话。
“参谋长，看来咱们应该立刻开一个战后总结会了，下面蠢蠢欲动啊！”
挂上电话，戴季良再一次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人的身上。
“去问问宋成，现在四川的情况怎么样了。两线开战，你们作战处就是这个章程？”
“大帅，我！”
“好了，出去工作吧。”
戴季良打断了江涛的话。
“记住，以后有什么提案要逐级上报，好了，现在给我回去写一份检讨，等总结会时念给我听。”
看着江涛沮丧的背影，戴季良淡淡一笑，有些人还是要磨一磨性子才能大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