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外面这么吵。”
戴季良幽幽的从假寐中醒了过来,耳边就听见楼外传来的吵闹声,随即又看见文翰轻手轻脚的试图掩上窗户,心中不由一动。
“去把宋成叫过来。”
“总司令,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一直在司令部门口转悠,轮值暗哨注意他很久了,找上他一问,非说一定要见您。”
宋成很快弄清楚了事情走进来汇报着。
“哨兵自是不让,结果这小子又咬又抓,搞得哨兵伤痕累累的,所以就把他带进来准备交给宪兵司令部审一审是什么居心,谁知道一进来就大吼大叫的,现在整个司令部都知道了。”
“孩子?”
戴季良接过文翰递过来的毛巾抹了把脸。
“该不是有什么冤屈吧?”
戴季良下意识的就认为遇到狗血的情节了。
“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你等一下去问问,真是有冤情的话,陪他去一趟郭司南那里,让他帮着查一查吧。”
“是!”
宋成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可是不多久他又急匆匆的回来了。
“总司令,这孩子说他是马宝的儿子。”
戴季良一愣,果不其然,宋成接下去确认着。
“就是在塔城遇难的马麟的那个骑兵团长马宝的儿子,名字叫马步英。”
“抚恤金不是发下去了嘛?”
戴季良就是一皱眉,说来说去马宝也算是为西北、为自己才死的,莫非是尸骨未寒马麟就没了人家的卖命钱吧?戴季良恶毒的想着,于是抬起头来问道。
“是钱没到手还是怎么回事,怎么到这来闹?”
“我也问了钱的事,那孩子说钱是给了一万块。”
马宝的爹马海渊跟马麟、马麒的爹马海晏是同胞兄弟,因此,马宝和马麟、马麒也是叔伯兄弟堂兄弟,要是这样的关系马麟都能昧心把抚恤费给没了的话,这个人品,戴季良断然是不敢再用的。
“但是他不要钱,他要报仇。马麟胆小怕事不敢得罪俄国人,因此,他到西安来求总司令替他做主。”
“他叫马步英?”
戴季良在记忆的深处使劲挖掘着,忽然一个人名冒了出来。
“让他进来吧。”
当然进来之前这个马步英肯定是被从头到脚查过一遍的,而且进来之后,文翰还忠心耿耿的守在门口,准备一有什么动静就闯进来救护。
“你叫马步英?今年十六岁?”
“是!”
马步英一进门就衝着戴季良跪了下来。
“总司令,我爹死得惨呢!钱我不要,我只要俄国人给我爹偿命,求您了,帮我杀光那些老毛子吧。”
赤|裸裸的杀意让这个削瘦的孩子渐渐和戴季良脑海中那个前世着名的人物重叠了起来。
“站起来,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戴季良命令着,吃了一惊的马步英茫然的服从了戴季良的命令。
“帮你杀光了老毛子。”
戴季良无声的咧开嘴,挟泰山以北海,是为不能也。
“你倒说说,我怎么帮你?你要我怎么帮你?”
“总司令,只要点起十万大军一举杀过去。”
这小子简直是个白痴,一瞬间戴季良的信心动摇了,这是那个人嘛?“见一个杀一个,老毛子人再多,总有杀得完的时候。”
“胡闹!”
戴季良大喝一声,守在门外的文翰甚至探头进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父亲怎么死的?”
戴季良用手指一指马步英又一指头顶。
“赤俄用的是飞机大炮,十万人?难道你想让西北军十万人陪你父亲殉葬嘛?不懂就不要瞎胡闹!”
“总司令。”
马步英又跪了下来。
“不要十万人,五万人,一万人。”
看着戴季良冷漠的眼神,马步英愤然站了起来,抹抹眼泪。
“你算什么总司令,跟马麟这个混蛋一样害怕俄国人,我算看走了眼。”
明明只有十五、六,偏偏还在效仿成人的语气,听得戴季良一阵的莞尔。
“我不求你了。”
说着马步英抬腿就要往外走。
“站住,你要去哪?”
戴季良做着最后的确认。
“你们都不帮我,我自己想办法。”
马步英沉着脸回答着。
“我就不信胡大的子孙都是孬种!”
马步英恶狠狠的注视着戴季良。
“我不指望你们这些胆小鬼了,我有一万块,我自己招兵,自己买枪,我自己带人杀到俄国去。”
“自己招兵,自己买枪,自己带人杀到俄国去!”
戴季良轻轻的鼓着掌。
“有志气!”
现在戴季良终于可以确认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个人了。
“但是你知道怎么领兵嘛?你知道俄国的地形嘛?你知道炸死你爹的俄国飞机基地在哪吗?两眼一抹黑就想自己闯,也不怕撞上南墙。”
戴季良在信纸上写了几个批示。
“文翰,领他去西北陆军速成学堂。”
戴季良回头看着不知所措的马步英。
“按道理你的年纪不够是不准进军校的,不过我想你有这股子劲,肯定能熬过两年半的军校生活,只要你成功毕业了,到时候你要枪弹,我给枪弹,你要粮秣我给你粮秣,就是一句话,只要你学成了,我一力帮你报仇!”
“你不骗我?”
马步英猛地抬起头,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戴季良。
“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
戴季良也毫不示弱的回视着这个年轻人,以戴季良现在的地位和多年积累下来的威势,戴季良很轻松的就压倒了这个倔强的年轻人。
“等我给你毕业证书的时候,你来找我。”
不过戴季良也不以为甚。
“到时候我直接给你一个团、一个旅,让你放手大干一场。”
“总司令,刚刚接到桂系方面的电报,第四集团军前敌总指挥白崇禧希望能在灵宝或是陕县和您会面。”
文翰带走了马步英,宋成闪了出来。
“您看怎么回复?”
“就在灵宝吧!”
戴季良想了想,和白崇禧见面有利有弊,不过总体来说是利大于弊。
“对了,命令交际处立刻开展和南京政府关于军火销售的工作。”
西北的政策是不能让一家独大,那么与蒋军嫡系的合作也不是不可能的。
“南京这帮人跟着孙文穷坏了,眼睛里只认识钱了,只要南京愿意买咱们的枪炮,多给些佣金就是了。”
“老朽见过戴总司令。”
出了新疆杨增新就大病一场,好不容易挨到了兰州又是西医又是中医的,总算是活了过来。
“总司令百忙之中还记得老朽,真是不胜感激啊!”
“看来鼎臣老还有火气啊!”
戴季良给杨增新敬了一礼,随后跟着杨增新的步伐走进了客厅。
“住得还习惯嘛?”
得到借住者的点头回应之后,戴季良这才继续着。
“习惯就好啊,不过志翔还是要说一句,新疆不是鼎臣老的封地,现在这个世道放之寰宇也都是有力者胜的,因此,一成一败既是天数也是人为。”
“不知戴总司令此来有何贵干?”
杨增新不愿意跟戴季良纠缠什么,到了今天这个境地即便嘴面上得了点便宜对自己的处境又有什么改变呢。
“若只是为了看杨某今日之落魄,那大可不必,还是请回吧。”
“鼎臣老不要这么快就下逐客令。”
戴季良十分理解杨增新现在的心情,任谁一辈子的心血被人夺走了,都会这么面对自己的敌人的。
戴季良竖起一根手指。
“志翔素知鼎臣老一生清廉身无积蓄,又刚刚一场大病怕是生活有些窘迫吧?”
当然戴季良不是来施舍的。
“所以志翔想请鼎臣担任西北军政分会廉政查访专员,月薪200块西北票,不知鼎臣老能否屈就?”
“若是我不答应呢?”
廉政查访专员,名字挺好听的,然而谁知道是不是一个摆设,杨增新自然需要观望,再说了,自己之前好歹也算得上封疆大吏,一转眼为了几个钱却在仇人手下当一个不三不四的官,传出去一生的清名都要断送了,杨增新自然不可能马上答应下来。
“鼎臣老有多少年没有回乡了?”
杨增新是云南蒙自人,自从光绪十五年考中进士就没有再回过老家。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啊!”
戴季良感叹了一下。
“难道鼎臣老不想回蒙自看看?志翔愿自宦囊中奉于鼎臣老十万元以作归家之用。”
“十万元?”
杨增新嘲弄的看了看戴季良,他要是愿意贪的话,在新疆这么多年别说十万了,就是百万也是唾手可得,哪还用戴季良来可怜。
“戴总司令宦囊颇丰嘛,一出手就是十万元,难道就不怕老夫生受不起嘛?”
“非也。”
戴季良摇摇头。
“志翔一不刮地皮,二不喝兵血。志翔自治陕至今累十二年,得财一百八十万,皆兴办实业投资银行所得,断无一文钱是脏的。”
戴季良坦然的和杨增新对视着。
“所以,鼎臣老拿着大可以放心。”
十二年、一百八十万,皆是兴办实业、投资银行所得,一字一句都狠狠的砸在杨增新的心头,在他的耳里戴季良无非是在自夸,是在嘲弄自己在新疆无为而治的黄老之术已经落伍了。
“戴总司令的好意我心领了。”
杨增新苦笑着。
“但我杨某不受嗟来之食。”
杨增新勉力的衝着戴季良一拱手。
“老朽明白总司令的意思,老朽这就离开西北。”
“鼎臣老误会了。”
戴季良还要解释什么,然而杨增新一拂袖子,径自走进了后堂。
“送客!”
杨家人脸色不善的看着戴季良,若不是忌惮门外戴季良的衞队,说不定已经动手赶人了。
“唉!”
戴季良摇摇头,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