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我登录微博,急不可耐地要与远在意大利的夏离分享我的快乐。
“嗨,夏离,我跟他在一起了呢。”
我不假思索地敲出这句话,然后,埋藏在心底十年的点点滴滴像漫天的海水般汹涌而来。
我在私信里跟夏离说我和小石头的第一次相遇;说那时候的天空有多蓝,云有多白,孤儿院里的香樟树有多绿;说他如何像一只雏鹰展开羽翼未丰的翅膀保护我;说我的真名叫半夏;说我被艾家收养后如何倔强地不肯改名字;说关于“一半的半,夏天的夏”的来历;说他将“半夏”这两个字送与我时的样子,细致到他衣角飞扬的角度,嘴角上扬的弧度大小……
最后,我说:“夏离,你相信吗,我一直都记得那块水果糖的色泽与味道,而且,经过了这么多年,尝遍了各种美食,我依然认为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虽然我知道它只是一块最普通的水果糖。”
很多年以后,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晚的月光特别亮,像碎钻一样铺满窗前的地板,我赤着脚在地板上跳来跳去,将自己想象成踏着月光而舞的精灵。
后来,我常常想,如果那个时候知道了后来发生的事,还会那样满心欢喜吗?可是,谁又能未卜先知呢?
所以,后来的一切,大概都是命中注定吧。
艾西今晚睡得特别晚,近十点也不见他上床,还端着他的睡前牛奶来敲我的门。
“姐,你还好吧?”
我坐在床上,抬头看着表情惴惴不安的艾西,笑了笑,起身将倚在门口的他拉了进来,习惯性地摸着他的头。
艾西一定是知道了“大字报”的事情,才会如此担忧地过来找我。
这孩子就是这样,看起来一副大人的样子,可是一旦我出了什么事,他总会小心翼翼地怕触碰我受伤的心。
“艾西,你要把牛奶给我喝,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姐现在好渴。”我看了一眼艾西手中那杯加了“阿华田”的牛奶,眨眨眼说。
见我这副无赖的模样,艾西脸上的担忧瞬间敛起,板着脸,像往常一样老气横秋地说:“艾半夏,你果然不值得同情!”
我不置可否,笑笑,揉揉他柔顺的发丝,哀叹道:“艾西,姐知道你在想什么。姐没事。”
艾西怀疑地看了我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我的手下挣脱开来,临走时将手中的牛奶放到了我的手边。
“这本来就是给你泡的,说是对睡眠有帮助。”
再抬头,那孩子已经不见了。
胸口突然地觉得暖。
我可爱的弟弟,艾西。
满以为“大字报”事件会以我的息事宁人而告终,却不想愈演愈烈。
第二天早晨,我和艾西尚未进校门,便有一些议论与揣测有意无意地飘进耳中。
大意是,许惜夜昨晚放学后留下值日时被人锁在了教室内,而众人心中得票最多的“凶手”自然是我。
我记起昨晚放学后艾西在校园里逗留了很久,正想问是不是他做的,艾西突然侧头说:“别看我,我倒希望是我呢。”
“真的不是?”我追问道。
“当然。我会笨到立刻打击报复而让别人怀疑到你吗?”艾西不屑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才是我的作风。”
我想一想,点头:“也是,艾西同学一向以阴险狡诈着称,怎么会光明磊落地替我报仇?嗯,这实在不是你的风格。”
艾西露出尖尖的虎牙,一副抓狂的样子:“艾半夏!明明真凶才是阴险狡诈的,你混淆是非、黑白不分、天理不容……”
“不是你的话,那就肯定是他做的了!”
想到这裏,我心中涌过一阵甜蜜,只顾着一味地低头傻笑,毫不在意艾西对我的控诉。
但很快我的心思便被艾西识破,他睨着我,一脸的不高兴:“哼,艾半夏,你不能这样偏心,同样的事,我做就是阴险狡诈,简尘做就是光明磊落?”
我笑,艾西果然懂我。
如果不是艾西,那么将许惜夜锁在教室里的人只会是简尘了。
这样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像他的作风呢。
只是,又突然觉得心疼,这样爱憎分明、有仇必报的性格,是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造就的吧?
虽然他已丢失那一段记忆,却再也变不回我初见他时笑容如阳光的模样。要怎样才能让冷漠的他重新快乐起来呢?
大概是我的嫌疑太大,以至于龙晹在教室门口遇见我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半夏,好样的。哈哈,真是太过瘾了,看许惜夜以后还敢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
“不是我。”我摇头。
“喂!”龙晹认定是我,“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我叹气,逗她说:“好吧,其实我一直想那么做来着。”
龙晹一点都不怀疑:“我一早猜到是你。艾半夏的气场可不是盖的,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看出来了,你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我笑而不答。
她又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边说:“一会儿如果许惜夜来找碴,你就什么也别说,一切有我,反正我爸今年要给白沙学院投资建个保龄球馆,学校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
我看着龙晹一本正经拍胸口的样子,心中暖暖的,嘴上却若无其事地说:“一人做事一人当。”
“喂,你还当我是朋友吗?”龙晹抗议,“朋友不是应该有难同当的吗?”
“有那么严重?”我笑。
“当然!”龙晹点头,“以我对许惜夜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个上午,我和龙晹严阵以待,许惜夜却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午饭时间在教学楼前遇见简尘,我才多少有些明白许惜夜没有出现的原因。
简尘静静立在一楼廊柱旁的树荫里。他凝望远方的沉静目光,总让我有一种错觉,觉得他是一直站在这裏等我的。
自作多情的好处在于会令人勇气倍增。
我走到简尘面前,摇着右手,笑得像个无赖,说:“帅哥,是不是等我很久了呀?”
“我确实是在等人。”简尘早已对我的疯言疯语有了抵抗力,不动声色地说,“不过,我等的那个人不是你。”
然后,我就看到了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许惜夜。
所以,他是在等许惜夜吗?他找许惜夜要做什么呢?
还没等我想明白,简尘已不由分说地将我拉走。
“呃?你等的是许惜夜吧?那干吗看见她又要走?”我不明所以地问。
“你的话很多。”简尘拉着我越走越快。
“遮遮掩掩,非奸即盗。”
我一边小声抗议,一边扭头回望,却只来得及看见楼梯拐角处许惜夜一闪而过的衣角。
“你刚才说什么?”
简尘松开我的胳膊,站定看着我。
“呃?”我一脸的戒备,“非奸即盗?”
他冷冷地说道:“第一句。”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能茫然地说:“帅哥?”
“再后面。”他咬牙。
“先让我调戏一下?”话音未落,我就知道有诈,可惜,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就是这句。”简尘睨着我,一脸的坏笑,“看在你强烈要求的分上,不如我主动一下?”
我承认,我被他突然的“主动”惊到了,语无伦次地说:“不要……那个……你先告诉我你找许惜夜做什么?”
“我想知道被锁在教室里的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