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我仍然没有收到夏离的任何消息,她好像彻底从微博上消失了。但每天晚上刷新微博已经成了我不变的习惯,或者说,我已经习惯了和夏离分享我的一切,习惯了在心情低落的时候向她诉说苦闷,习惯了将哪怕是一些微小的喜悦第一个告诉她,习惯了迷茫时有她三言两语醍醐灌顶般的点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变得十分依赖夏离,虽然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有多大年纪,但是,在心裏我早已将她当成最特别的朋友。
C城的雨季来临时,白沙学院来了一位特殊的转校生,据说特殊到令以冷静淡定着称的白沙学子恨不得在第一时间奔走相告,就连龙晹也禁不住好奇地跑去围观。
龙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抓住我的胳膊,激动地说:“半夏,你真该去看看那个转校生。”
我不以为然地笑:“难道那个转校生是大脑袋、小眼睛、十尺高、会喷火的外星人?”
龙晹故意卖关子:“反正,你看了就知道了。”
“哦。”我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龙晹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拉着我说:“半夏,你不知道那个叫顾汐的转校生长得和简尘有多像。你说世上怎么会有长得那么相像的两个人?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可是,我从来没听大人们说起过简尘有哥哥或是弟弟啊。”
原来“特殊”是因为和简尘长得像啊,可是,能有多像呢?就算再像,简尘永远是简尘,在我心裏是任何人也取代不了的,何况只是长得像呢。
后来,回想起来,关于那一天的记忆,只剩下疏离的风雨之声。
教室窗外,雨打芭蕉,一点一滴,仿佛落在了心上。
倾盆大雨缠绵了一整天,终于在第二天的早晨雨势稍有减缓。
中午放学之后,我独自撑着雨伞穿过大半个校园去找简尘,路过月湖时,只是不经意间抬头一瞥,便看见一抹颀长的身影遥遥立在蒙胧烟雨中,白衬衫、蓝色牛仔裤,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已经是一幅令人过目不忘的画卷。
根本不需要走近了看,我也知道那是简尘。
我远远看过去时,他恰巧转过头来,看见了我,稍稍一愣,然后粲然一笑,刹那间,原本苍青的天空仿佛亮了起来。
我玩性大发,跑过去,愤愤地说:“不是说好在梅园等的吗?跑到这裏来也不告诉我,差点害我白跑了一趟,某人的良心真是大大的坏。” 冷不丁地,我将手里的书包朝他扔了过去。
他没有接住,书包擦着他的眉角摔在地上,包里的书本和其他物件散落了一地。
我惊呼一声看着他。他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蹙眉,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笑,温和又宽容的样子,细长的眼睛里全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温润柔光。
“哎呀!”
我惊叫出声,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他不是简尘。虽然这张脸和简尘有八分相似,但他绝对不是简尘,简尘的目光不会是这样的。我知道我认错人了。
我连忙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与此同时,他说:“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我万分尴尬地再次道歉:“抱歉,刚才没有砸到你吧?”
“没有。”他指一指地上的书包说,“该道歉的是我,没能接住你的书包。”
我这才想起去抢救落在泥水里的书。我蹲在地上,埋头只顾捡东西,隔了很久,我以为他已经走了,稍一抬头却发现视线所及的地方,一双脚仍然立在那里。
又过了一会儿,他在我对面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蹲下来说:“捡东西这种事,我帮不上太大的忙。”
我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然后,我所有的动作都在看到他露在裤筒和袜子之间的那截左“腿”后停滞……
那并不是有血有肉的人的腿,而是一种金属材质的圆柱形假肢。
大概是我的惊讶太明显了,他觉察到我异样的目光,低头看一看自己的左腿,轻描淡写地说:“钛合金假肢,好处在于从此不会得关节炎,坏处在于不能做及时抢救书本的勇士。”说完,他笑起来,嘴角的笑意柔和得像水墨画里淡淡的一笔勾勒。
这个看起来温润平和的人,有着绝对强大坚韧的内心。
我因为他这种满不在乎的坚强而动容,忍不住问道:“你的腿……”
他低着头说:“只是一场车祸。”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强调“只是”,但是,这是别人的隐私,我并不想深究。
我收拾好书包站起来与他道别,转身的时候,听见他说:“我叫顾汐,是新来的转校生。”
我回头,笑着说:“我知道。那个长得像简尘的‘特殊’的转校生。”
他也笑了,说:“其实仔细看也并不是特别像。至少你第二眼就认了出来。”
大概是雨声萧瑟的缘故,我总觉得此刻的他虽然是笑着的,望着我的眼睛里却仿佛藏着浓得化不开的苍凉与失落。
我朝他摆手说:“对啊。有心人还是能一眼就分得出来的。”想一想,转身之前又说,“我叫艾半夏,很高兴认识你。”
我走出去很远,才听到他在我身后喃喃地说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几乎不太听得见的一句话,如果不仔细听,大概多半会湮没在细碎的雨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