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半夏,出去带把伞,今天天气预报说会下雨。”
出门的时候,经过艾西的卧室门口,坐在电视机前打电动的艾西突然抬头,随意地朝我说道。
我看了下半灰蒙半深蓝的天,不以为然地笑笑:“艾西,天气预报很多时候都是不准的!约会带伞很不好看啦,都没地方放!如果真下雨,你来接我啊!”
“切!恋爱中的女人,真不讨人喜欢!到时候打我电话吧!”
倔强地别过头去,我却还能看到他因为不满而嘟起来的小嘴,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已经答应了,却还是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
我的弟弟艾西,谁比我更懂你对我的珍惜呢!
“艾西,姐要走啦!你要玩得开心哦!”
我朝房内的艾西摆了摆手,即使知道他不会回头看我,也如是说道。
我在和简尘经常碰面的地方等了十几分钟,也不见他的踪影,打他的手机是通的,却在响过两声后,被他挂断。
离毕业考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延长上课时间已经成了三年级的家常便饭。我猜他应该还没有下课,于是坐下来给他发短信,告诉他我已经到了,然后一边看杂志,一边等他的回复。
可是,我一直等到天黑,简尘也没有出现,就连一条短信也没有。
天已经黑透,暗淡的星光下,远处起伏的山峦像隐在黑暗里伺机而动的野兽。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然后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赶到三年级的教室时,早已是人去楼空。我在黑暗的走廊里来回地走动,不停地拨打简尘的手机,像只忐忑不安的困兽。
我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也许是像上次那样,碰到了彼岸街的那些人。我不敢再往下想,只能不停地一遍一遍地打他的手机。然而,每一次,都是响一声后便被决然地挂断。
脑中的警铃一直在响,我知道简尘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他不会不接我的电话。我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收到来自简尘的短信,打开来看,莹亮的屏幕上再清楚不过地显示着三个字。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一遍一遍地看着那三个字,直到手机在漆黑的夜里倏地暗下去,我仍然不能相信那是真的。
前天不是都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他说,分手吧。
他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一定是的。
他想看我很丢脸地哭鼻子,然后突然走出来取笑我是爱哭鬼,一定是这样的。
我一边拨打他的手机,一边这样安慰自己,右手拇指却忍不住微微发颤。
这一次,手机在响了三声之后接通,两秒钟的静默里,我甚至可以听见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呼”风声,他一定就藏在附近的某个角落,随时准备着跳出来刮我的鼻子吧。
我努力让自己微笑,用嗔怪的语气说:“简尘,你再这样骗我,我就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我没有骗你。”电话里简尘的声音听起来陌生又遥远。
“我不信。”
简尘生硬地说:“随便你。”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
简尘沉默了一会儿说:“一定需要理由吗?”
“我知道你一定是骗我的,别装啦!”我夸张地笑起来,“你的演技真差劲,一早就被我识破啦。而且,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好不好?”
我紧紧地握着手机,用力地眨一下眼睛,又眨一下眼睛,希望下一秒,睁开眼睛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然而,寂静漆黑的夜里,我听见他在电话那端冷冷地说:“艾半夏,如果你不明白,我不介意再说一遍……”
我快速地挂断电话,很怕他会亲口对我说出那两个字。我固执地以为,只要他没有亲口对我说“分手”,那么一切都还不是真的,只要回家盖上被子睡一觉,等太阳升起来,一切都还会是原来的样子。
一夜浑浑噩噩,在天快亮的时候我被噩梦惊醒,再也无法入眠,索性坐起来拥着被子看落地窗外隐隐泛白的天空。
那一年,我离他而去。
离开孤儿院的那个早晨,天空也是这样的颜色。他一直追在艾家的车后面,一直追,一直追。那时候的我多狠心啊!即使从后视镜里看见他跌倒在路边,也只是默然无声地流泪而已,并没有要留下来陪他的意愿。
说到底,是我先舍弃了他一次,那么,这一次,就当是我还给他的。
扯平之后,再重新开始,其实也很公平,对不对?
早晨,我像往常一样和艾西一起去上学,甚至还用两个笑话将笑点超级高的艾西逗得哈哈大笑。因此,就连艾西也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只是临下车的时候,艾西突然板起了脸,问我:“艾半夏,你昨晚是不是失眠了?我在自己房内都能听到你翻身的声音。”
我与艾西的卧室连在一起。
我假装没事地朝他打着哈哈:“嗯,好像是啦!估计白天睡多了,所以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如果你昨天再给我泡杯牛奶的话,说不定我就好眠了。”
艾西拍开我要揉他的手,表情严肃:“艾半夏!你现在笑起来的样子真难看!是不是昨天出了什么事?你回来时表情就很难看!不会是被人甩了吧!”
艾西那双眸子,紧紧地盯着我。
我被他逼得觉得掩饰很困难,有点力不从心。
“艾西,别问了好吗?姐如果真有事,一定会告诉你的!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我再也笑不出来,哀伤地祈求艾西。
艾西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像个老头似的长叹了口气,坐回位子上:“姐,哭的时候,不要一个人,要哭的话,就在我面前哭吧!我不会嘲笑你的!”
我用力地朝他点头。
艾西,不要这样看姐!姐真的会哭的!
而后,我近乎逃离般地跟艾西道别,下车去教室。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照例在上第一节课前给简尘发早安短信,安静地听课,认真地做习题,细嚼慢咽地吃午饭……
假装那些沸沸扬扬的议论只是我的幻听。
只要这样一直假装下去,一切便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除了没有收到他只有一个“早”字的回复短信。
吃完饭回到教室里,龙晹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好几次,她对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干脆将头别向一边不看她。
但她最终还是没忍住,扳过我的身子说:“艾半夏,你不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我低着头,小声嗫嚅,很想将耳朵捂起来什么都不要听。
龙晹看了我一眼,突然将手里的书向桌上一扔说:“简尘到底在搞什么!”
我不说话,只是用力地捏住右手食指,一直用力,却感觉不到疼痛。
然后,我听见龙晹愤愤不平地说:“算我看走了眼,原来简尘也是见异思迁的人。见异思迁也就算了,他偏偏要跟那个许惜夜在一起,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吗?”
后来,龙晹还说了些什么,我并没有听清。我本能地强迫自己不要去听,我害怕再听下去,自己会因为心脏的剧烈抽痛而死。
我只记得自己站起来朝教室外面走,还不忘对龙晹笑一笑说:“他是在跟我闹着玩呢。”
我本能地想要逃离,带倒的椅子砸到脚,只有一点点木木的痛。
“半夏!”龙晹上前抱住我,“你不要吓我。”
我轻轻拍她的背说:“没事,没事,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我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月湖边。仿佛是在一夜之间,满池碧荷已经亭亭如盖,微风过处,沙沙作响,像是有谁在低声哭泣。
我看得发了呆。
有人从远处走过来,娇嗔地说:“等这裏的荷花开了,你记得要摘给我,而且必须是第一朵哦。”
是许惜夜。
还有简尘。
她挽着他的胳膊走过来,冲我露出再得意不过的笑容。
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曾经握着我的手,对我说,明天只会比今天更好的人,是眼前这个视我如空气的人吗?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简尘,看着他慢慢走近,看着他就要与我擦肩而过,只是用一双眼睛盯着他,轻声问:“为什么?”
他停下来,却并不看我,说:“没有为什么。”
“判人死刑总该有一个理由吧?”我咬着唇,不屈不挠。
“你真想要理由?”简尘突然侧头看我,那眼神,竟有些像是厌恶。
“是。”我点头。
他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说:“理由就是我玩腻了。”
“我不信。”仿佛是为了安慰自己,我不住地喃喃地说着,“我不信……我知道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么——”他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怒气,更没有笑意,细长的眼睛里冷得仿佛快要结出薄冰,“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呢?”
我不再追问,转身踉跄着离开。我知道,即使我有多么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已成为事实。从他用那双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的眼睛看着我时,我便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结果,但结果已经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