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大案,惊天大案!

正文卷

第347章 大案,惊天大案!

陈洛带着张安去往胶西国使团附近的时候,他们已经乱作一团了。

刚刚经历一场战斗,地面上满是污血、断肢,让人无处落脚。

张安仅是凑近瞧了一眼,脸色瞬间就苍白几分,喉咙就泛起了股酸意。

只是他用力咽下两团空气,才让自己没有直接呕出秽物,不至于失了面子。

要是真吐出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失掉的不止有自己的面子,还有自己主君的面子。

无论谁家仆从直接在众人面前作呕,都会代表着他的主君失礼。

张安花费了好一阵子,方才调节好自己的心态。

甚至他都不敢深呼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大口吸入的话,会使其脑中联想到那些恶心的场面,加重反胃感。

可张安看向陈洛的时候,发现自家主君脸上的神色平静如常,没有丝毫变化。

嘶……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本以为主君的那手箭术,乃是通过狩猎和训练从而拥有的。

可仅仅射杀禽兽与杀死敌人,带来的心理冲击,完全属于两个层面。

张安在村子里逢年过节,可以见到杀豕屠狗。

那场面亦颇为血腥,可自己只需要扭过头去,基本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他现在见着战斗场景,虽说离真实的战场相差尚远,但一具具尸体横倒在地……

“咕噜。”张安感觉喉咙又泛起了酸味,赶忙吞咽一口空气。

自家主君连续射杀十九名敌人,他开始没有细想,只是赞叹主君射术惊人,现在回过神来,这可不仅仅是射术方面的问题啊。

要说自家主君没手刃过三五个人,那他是一点儿都不信。

于是他望向陈洛的目光,在原本的尊敬之中,又多掺杂了丝丝敬畏。

走在前头的陈洛,倒不知道自家的驭者内心产生了如此多的心理活动。

他走到胶西国使团附近,见着那些人一幅六神无主的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

胶西国的官吏质量这么差?

路遇匪盗,普通人惊慌失措,没有什么好指责的,但你们都是胶西国进京上书的使团了,遇到点事情都镇定不下来,这绝非该有的表现。

“具体是什么情况,仔细说来听听?”陈洛向前几步,无人阻拦,于是他走到较为靠内的位置,沉声发问。

不过他内心的失望又加深了一分。

自己要是心怀歹意,那随随便便就能靠近核心位子,想要做什么都非常简单。

但那些人依旧失魂落魄,于是陈洛只能再补充一句说:“我和李迟李贼捕乃忘年交,你们将情况告诉我的话,我可以替你们分析一二。”

屈重吟在七年前去世,他教导的那些弟子,依旧活跃在大汉地方,甚至传到了第四代。

他的大弟子李迟,继承了屈重吟的衣钵,缉贼无数,享有“神捕”之名,专门受到过汉景帝的召见,虽然年岁已高,但名声却日益响亮。

于是陈洛拿出这块招牌,主要是想让这些人安心。

何况自称李迟的往年交,并不算撒谎。

当年在代国的时候,李迟确实找自己来交谈过自己,算是年轻一辈里关系不错的小友。

拿出这块招牌后,那些人仿佛有了主心骨,望向陈洛的眼神里多出了几分信任。

贼人冒充什么身份都有可能,但绝对不会冒充李迟的友人,除非嫌自己太过快活,想去牢狱内吃公家饭。

那些人不再慌乱,伱一言我一语的,围着陈洛就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义士,还请救我们啊,这路上实在太危险了。”

“我们明面上的使团早就没了。”

“胶西王真乃非人哉,残暴,您是不知道啊……”

“唉,我们路上真就满是血泪。”

“伯玉兄……”

他们提供的信息太过杂乱,陈洛听得有些头大,所幸李序在边上进行补充,让他明白了大致的前因后果。

在七国之乱平定后,齐地的情况依旧复杂,于是刘启分封皇子刘端于胶西,让自己的儿子前去坐镇。

这一行为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七国之乱结束,势力较大的诸侯王,基本被除国。

而刘启给自己的几个儿子分封时,颇为克制,他们得到的领土没有超过一郡之地。

可问题就出在刘端身上。

他性格乖戾凶狠,个人能力上又有些毛病,靠近妇人痿了不说,还会生病数月,因此天天在后宫找少年郎厮混,结果那少年郎又和刘端的后宫勾搭上了。

男宠给自己戴了帽子,刘端整个人更加喜怒无常,心理更加极端。

从此以后,他做事变得不管不顾,纯粹受到个人情绪支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胶西国官吏碰上刘端这样神经病君主,真就有苦说不出。

哪怕是昏君,手底下也会有得宠的佞臣。

哪怕是暴君,手底下也会有做事的酷吏。

但遇到的刘端属于神经病类型的君主,脸上笑嘻嘻,指不定案牍上就摆着杯毒酒请你喝。

因此这些年里,胶西国的高层官吏任上死亡率居高不下,恐怕能再在大汉排在第一,超过边境的代国、上谷郡以及环境恶劣的长沙国、豫章郡。

在刘端离开王宫出游的时候,得知内情的墨家弟子针对他发动过一次刺杀,但由于箭术差劲,未能成功。

而箭术娴熟的李序,原本是前去胶西国,打算找到合适的时机刺杀残暴的刘端,前去胶西国相府上打探情况,没想到对方正要派使团向天子上书,于是想着用律法解决刘端,更加属于正道,于是加入其中。

从胶西国离开的时候,使团分为两支,明面上的大部队作为掩护,剩下这些人大多都是胶西国相的家仆,没有什么能力,但胜在忠心。

他们由使者为领队,李序为副领队,带着这些人快速前去长安。

胶西国相欲上书向天子告状的消息,很快就被刘端知道。

于是那支作为掩护的大部队,没出齐地就遭遇“不测”,被匪盗杀了个一干二净。

剩下这支小心翼翼潜行前去长安的队伍,靠着李序在墨家商队中待过数年的经验,一直走的是较为偏僻的小路。

但在进入三河地区后,他们还是被胶西王派的人给盯上,遭遇了数次截杀。

队伍由七十余人,缩水到了三十余人。

之前在平坦的地形区域,他们靠着李序的箭术,尚且可以击退敌人。

但这次遇袭乃是在山岭之间,歹人迅速地冲到了面前,面对近在咫尺的敌人,李序那一手箭术自然就用不上了。

听完前因后果,陈洛的神色虽然没有太多改变,但微微眯起的眼里,带有憎恶。

他对刘启分封自己儿子为王这个行为,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当年被刘邦分封去齐地的刘肥,干得相当不错,赢得无数百姓称赞。

可刘端别说与刘肥相提并论,甚至逊于刘长。

地位越高,就越需要克制,因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可能影响数万百姓的生活。

于是完全是在瞎搞的刘端,可谓德不配位。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陈洛沉吟片刻,决定先问问对方的计划。

如果李序提出来的计划完备可行,那自己就只需要配合对方的行动,将这个问题解决。

李序深吸一口气,接着激昂出声:“我打算快马加鞭,赶往长安,上书天子!”

自己一路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就是为了将刘端给绳之以法。

因此他想尽快将事情推进,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不够。”陈洛摇了摇头。

李序没听明白,疑惑问道:“不够?什么不够?”

“在国相之前,难道没有其他官吏觉察到胶西王的荒诞,向上反应过他的暴行吗?”陈洛淡淡道。

稍稍抬头作回忆状,李序迟疑道:“这我不太清楚。”

一旁跟着胶西国相的亲信,倒是开口补充说:“自是有的,之前地方上的县令到郡守,甚至前国相,似乎都反应过相关的问题,那些小县令的书信里就隐晦点儿,但那些大官,也不敢直白的告状。

国相筹备的材料中,亦包括了那些人的事迹。”

“那结果如何呢?”陈洛叹了口气,抛出的这个问题,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那些人的上书真有效的话,李序又何必千里迢迢护送使团赶往长安呢?

那名胶西国相的亲信更是低下了脑袋。

曾经尝试上书的那些人,大多物理意义上的“销声匿迹”,没有什么好下场。

想要状告一方诸侯,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李序愣了愣,接着投去询问的目光,“伯玉兄有何高见?”

“造势。”陈洛缓缓答道。

虽然只是短短两个字,但背后蕴含深意。

胶西王刘端的事情,以前有人反应过,但他们都失败了。

照胶西国相那位亲信的说法,在景帝朝的时候,就有官吏弹劾过刘端胡作非为,但被压了下来,不做处理。

从地位上来看,一方是裂土封疆的诸侯王,一方是寻常的两千石官员。

从身份上来看,一方是亲人,与先帝乃是父子,与当今天子即为兄弟,另一方不过是下属,脑海里有没有这个人的印象,都说不准。

在这样的条件下,扳倒刘端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哪怕上书的内容被证实,但上面不想将事情扩大化,单纯准备和稀泥的话,那各打五十大板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这般场景,自然不是胶西国使团拼死拼活后,想要看见的。

于是陈洛提出的“造势”,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单纯的弹劾影响不到刘端的话,那再加上民意汹涌呢?

除了某位只会堵嘴的厉王外,没有哪位皇帝看见底下百姓表达愤恨与不满,不去想办法解决的。

李序是个聪明人。

听到陈洛的这些话,顿时眼睛一亮了。

“我懂了,多谢伯玉兄指教。”他压低声音道。

“那李兄有合适的人选,来帮忙造势吗?”陈洛明知故问。

李序应声,言语自信,“有,我可以去找郭公。”

“哦?那吾可否与李兄同路,张心中义气?”陈洛眯了眯眼。

一个小小的胶西王,不值得自己畏惧。

而且和李序同路,可以顺带解决自己之前考虑了许久的问题。

“伯玉兄愿意同去,吾求之不得。”李序面露惊喜地回答。

胶西国相安排的使团中,这些人忠心倒是忠心,但能力有限,给自己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而现在陈洛想要加入进来,他自然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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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西厉王端,以孝景前三年荆长沙七国反破后,受封胶西。

端为人贼戾,又阴痿,一近妇人,病之数月。而有爱幸少年为郎。为郎者顷之与后宫乱,端禽灭之,及杀其子母。

端数犯上法,景帝念其孝之故不忍,而端所为日嚣。

厉王心愠而善变,朝令夕改。府库坏漏尽,腐财物以巨万计,终不得收徙。令吏毋得收租赋。端皆去卫,封其宫门,从一门出游。数变名姓,为布衣,之他郡国,遇义士刺,惜未成。

相、二千石往者,奉汉法以治,端辄求其罪告之,无罪者诈药杀之。所以设诈究变,疆足以距谏,智足以饰非。相、二千石从王治,则汉绳以法。

故胶西小国,而所杀伤二千石甚众。——《史记·五宗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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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除了刺陈案、巫蛊案以及太子案外,胶西厉王案亦是史学界关注的重点。

这位无法无天的胶西厉王,为祸一方,甚至可以使用手段谋害朝廷官吏,揭露出了汉初政治制度中存在的缺陷,即诸侯王在地方上难以得到中央有效的管辖。

这一问题在七国之乱后只是得到暂时的抑制,却始终未能得到真正的解决,对于正蒸蒸日上的汉朝来说,无疑是道严肃的考验。

要知道北方的匈奴人经过数十年的蛰伏,重新完成了整合,在景帝晚年就以一年数次的袭扰,发起着试探。

不过胶西厉王一案,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就是发掘出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史学漫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