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乱世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乱世

妖怪?

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动静, 费言一阵晃神,仿佛昨日再现。

但他很快就警惕起来,握紧自己手中的刀, 沉声对周围的泗山盗吩咐道:

“注意警惕!”

费言心中的预感并没有错, 那些追赶着这些人们而来的,果然是一个个凶残狰狞的妖怪,或鸟首人身, 或人面蛇尾, 或干脆,就是一只只巨大的怪物……看上去阴森诡异, 浑身散发着让人恐惧害怕的妖气,不祥又凶残。

“桀桀桀……”

“好美味的血食,桀桀桀……”

“哈哈哈,好久都没有那么快活过了……”

这些妖怪们大笑着,张开一张张巨大血腥的嘴巴,将这些跑在最后的人类,连骨带皮,都吞进了肚子,顺便还打了一个饱嗝。这还是吃相文雅的, 要是遇上那些吃相不文雅的妖怪,那人类可就要倒了血霉,非得被拉着手脚扯开, 露出血淋淋的内脏不可,就宛如一只只真正的两脚羊, 而妖怪们, 就伏身在这一只只两脚羊上享受美味……

它们追赶人们的姿态不慌不忙, 像是在欣赏一处表演, 它们喜欢看到这些血食如无头苍蝇般乱跑,但拼尽力量都无法从它们手下逃脱,最后只能露出绝望表情的样子,这是它们享用美味前最好的调味料。人类死去的绝望、恐惧和痛苦,能让他们的味道发酵得更好,也能带给它们更多的力量。所以这些妖怪们就如同猫捉老鼠一样,姿态闲适地戏耍着人们,时不时给他们看到一些逃脱的希望,最后又在人们即将逃出生天时,突然出现,让人们脸上的表情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而现在,费言和他带领的泗山盗,便又成为了汇阳城人们眼中的英雄了。

没有了费言的抵挡,逃脱不及的人们纷纷被如乌云般蜂拥而来的妖怪们覆盖,很快,这片地方就响起了人们刺耳的惨叫声,和妖怪们毛骨悚然的咀嚼吞咽声,和汇阳城的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同样沦为了人类的地狱和妖怪们的乐园。

费言一直以为自己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在过去的无数次战役中,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疲惫和力不从心,但这一次,在面对这些妖怪们的撕咬时,他终于感受到了。

“呕——”费言也忍不住吐了出来,这蟾蜍嘴巴里的恶臭味,根本就让人无法容忍,纵然费言征战多年,见过、闻过的恶心东西也多了去了,却从来没有见过、闻过这么恶心的。

“快、快走!”人们纷纷朝城外跑去,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跑在自己身边的是平民、权贵还是泗山盗了,人们满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出这座被妖怪肆虐的汇阳城,逃出生天。

费言在地上无力地挣扎,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一个妖怪抓了起来。

他要抵抗不住了。

飞向这里来的妖怪越来越多,费言终于抵抗不住,被狠狠摔飞了出去,顶梁柱重重地倒在他身上,碎成了一块块木头,飞了出去,而费言也受到了重击。

抵抗是注定抵抗不过的,在人类这方,唯一能和妖怪们正面较量的,就只有费言一人,而其他人对妖怪的伤害,只能说是不痛不痒。

原来他终究只是一个人类,而非别人所夸赞的天神降临。

“嗬!”费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啊!怪物!”

在凶残吃人的妖怪们面前,连泗山盗,都不显得那么凶恶可怕了。

“咳咳。”在这个时候,费言顽强的生命力又再次体现。

不用费言多说,这些人类就带着逃出生天的狂喜,朝泗山盗的方向跑去。

因为在妖怪们肆虐的情况下,唯一能稍许阻挡它们的,便是费言所带领的泗山盗。

至少泗山盗不吃人。

费言的五脏六腑,都传来被重力碾压的阵阵剧痛,像是被数只奔腾的骏马带着铁蹄在胸腹中呼啸而过,费言咽下口中的鲜血,最后只能不甘心地咬牙,发布了撤退的命令。

面对这些以人为血食的可怖妖怪们,双方人类第一次放下了自己内心的成见和仇恨,联合抗敌。

但费言的佩刀不过只是凡铁,很快就在暴怒的妖怪爪下碎裂成一块块金属碎片。于是费言索性从旁边的房屋中扛起一根巨大沉重的顶梁柱,将其挥得虎虎生威,挡在妖怪们面前,拦住妖怪们朝这里前进的路线。

“呜——”

这些帮助费言的人中,有他带来的泗山盗们,也有从汇阳城里逃出来的人们。

费言用顶梁柱抗住了妖怪们前进,其他人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干,就在那光看着,有人主持人们逃离的路线,有人在旁边协助费言,时不时给妖怪们无数根冷箭……

只见这只巨大蟾蜍嘴下的两颊开始不停地鼓起、凹进、鼓起、凹进,然后“噗”地一声,一个浑身沾满了粘液的人就被这蟾蜍给吐了出来。

蟾蜍妖很狠狠地将它眼中的臭味人类踩扁,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战场,去清理它的嘴巴了。

蟾蜍闭上嘴巴,刚想将这血食吞咽下去,然后去寻找下一个食物,谁知它突然就停止了动作,愣在了那里。

靠着力拔山兮的力量,费言挥起自己两米多长的大刀,一跃而起,砍向一只正在饕餮吞咽人类的妖怪,救下了被这妖怪抓住的其他人类。

“撤退!撤退!”费言双眼满是血丝,青筋暴起,有血从他喉咙里涌出,却又被他咽下,他紧紧扛着顶梁柱,朝人们大吼道。

“呕——”这个人类也未免太臭了吧,蟾蜍恶心得都要吐了。

蟾蜍妖就像是吃到了屎一样,原本的好心情全部都被破坏了,在它把它口里的这股臭味去掉之前,它也不再想吃这些血食了,谁知道里面还会不会又藏着一坨屎……

当然,要用它眼中最“干净”的沼泽来清理。

这蟾蜍张开嘴,又脏又臭的舌头灵活地一伸,就卷起了费言,包住了他的全身,然后便将无法挣脱的费言送进了它的嘴里。

纵然是费言,他也不过只是血肉之躯而已。更何况他只有一人,而敌方,却有无数妖怪,甚至有更多的妖怪,嗅到了这里许多血食聚集在一起的浓厚人气,就如嗅到了血肉的鬣狗般,朝这里涌来。

看到前方以一己之力抵挡众妖的费言,满脸惶恐、正拼命逃生的人们像是在黑暗中发现了一道火焰,眼里重新燃起了生存的希望,他们一咬牙,身体里再次爆发出惊人的潜力,拼命朝费言的方向跑去。

被那只小楼高的巨大蟾蜍妖狠狠一踩,他却依旧没有死,而是在昏睡过去后又再次醒来。

“走!”

“救命!谁来救救我!”

或者应该说,给更多的人,争取逃离的时间。

原来人力,总有尽时。

那妖怪是一只巨大的蟾蜍,比一座小楼还高,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恶心的疙瘩,还散发着绿色的青烟,身上的气味令人作呕。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费言一人。

“别吃我!别吃我!”

只是纵然费言没死,却也依旧受了重伤。

他看向周围,此时,这片地方终于安静下来了,在原本还存活着的人们彻底被妖怪们吃光后,妖怪们也对这里失去了兴趣,去其他地方寻找新的血食了。

如今的地面上,到处都是人们残留的断臂残肢,一片血淋淋,让人看了,都不由得毛骨悚然,心中蹿起一股寒意。

除了那些汇阳城原本居民的服饰外,费言同样看到了泗山盗残留的衣服碎片和武器,怒火充斥了他的脑海,他的眼睛再次变得血红。

妖怪,又是妖怪!

费言简直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

当初,就是那只梨花妖,害死了他那么多乡人,又害得他背井离乡,沦为盗寇,而现在,这些妖怪们又再次杀死了他的弟兄!

“妖怪,哈哈哈,妖怪。”

愤怒再次带给了费言力量,杀戮的欲望再次充斥了他的脑海。

——总有一天,他要杀尽天下所有的妖怪!

***

在摧毁了这片土地上的大部分诸侯国,杀了数万权贵后,费言又把手中的刀对准了妖怪。

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杀意了。

费言能不能成功暂且不论,至少,他不会陷入杀无可杀的状态了。

只是在愤怒中,费言依旧有少许理智回到了他的脑海里,他想起了紫月和其他泗山盗们,他们还在离汇阳城不远的山上驻扎。

费言顿时惊起了一身冷汗。

这些妖怪,会不会循着味道,去攻击紫月他们?

一想到这里,费言便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连忙踉跄着站起来,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朝紫月所在的驻地跑去。

或许是那些妖怪们看不上这一丁点人,它们没有多加追击,而是继续在汇阳城里抓捕那些躲起来的人们,它们最喜欢和这些人玩捉迷藏了。

故而等费言来到他们的驻地,看到一个个还算平静的帐篷时,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这里还没有被血色覆盖。

“大王,你终于回来了。”

驻地外有一个人在焦急地走来走去,不停眺望远方,在看到费言的身影时,这人终于忍不住惊喜地叫了起来,朝费言飞奔而来。

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这在驻地外等待的人,赫然就是紫月。

费言走向驻地,发现里面还有许多他熟悉的人。

在费言抵抗妖怪们的过程中,还是有许多跑得快的人们,成功地跑出了汇阳城,逃离了那个魔窟,其中有平民、权贵,也同样有泗山盗。

当然,跟没有逃出的人相比,这些人只占了汇阳城很小的一部分,汇阳城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逃出来,丧命在了那些妖怪们的口中。

这些人逃出城后惊慌失措,完全没了主张,就像没了头的苍蝇,还是有一些泗山盗记得自己在汇阳城外有驻地,这才带着自己的弟兄们回到驻地,其他六神无主的人们见他们这里看上去最有威慑力、最能打的泗山盗走了,连忙就跟了上去,和泗山盗一起来到了他们的驻地中。

而紫月等人看到惊慌失措地跑回驻地的泗山盗们,自然大惊,见他们浑身狼狈不堪,似乎是从死里逃生,忙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莫非是费言败了?

谁知事实的真相比费言败了还要惊悚,原来是汇阳城中,突然冒出了一群妖怪,肆意将人当作血食,整个汇阳城,都沦为了妖怪的巢穴。

逃出生天的人们心有余悸,而紫月在听到费言为他们断后时,身子一软,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到地上、

“那大王呢?大王在哪里!你们看到他了吗!”她抓着逃回来的人们不停追问,谁知他们都一问三不知。

事实上,在他们支支吾吾没有说出来的话中,紫月其实也能感觉到他们隐含的意思。

费言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但紫月不愿相信,她抱着最后的希望,一直在驻地外等待,不肯离去。

跟泗山盗们逃回来的人们有些怨言,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魔窟,他们现在只想离汇阳城越远越好,一点也不想在这里等待。但看着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泗山盗们,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在私底下抱怨,毕竟,他们也不敢离开泗山盗,独自逃生。

好在,费言最后还是回来了。

费言回到驻地后,很快就下了撤营离开这里的命令。

汇阳城被众多妖怪占据,眼见是攻打不下了,费言虽然恨不得把这些妖怪都杀掉,却也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不是这些妖怪的对手,自然不会去送死,更何况,紫月还在这里,他们还是尽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此次攻打昌国的结果,实在是出人意料。若说他们败了,他们的确连破昌国九城,最后打到了汇阳,破了汇阳城的城门,昌王自杀殉国,大量王族死在他们的手下,昌国就此亡国……可若说胜了,最后昌国里突然冒出了一群妖怪,许多泗山盗都躲避不及,死在了那里……这次攻打昌国的泗山盗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没,如今更是只留下了一群身心受伤的残兵。

在费言眼里,这无疑是一场大败。

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轰”地一声,他面前的大树轰然倒塌,只在躯干上留下一个凹陷进去的拳印。

幸好,泗山盗遍及各地,他带来的攻打昌国的军队不是全部。

虽然如此,这也是泗山盗十分之七的力量了,这次昌国之战,必然会让泗山盗元气大伤。

而且,费言的亲信大多死在了这里,剩下的泗山盗中,便不一定,全是他的亲信了……

泗山盗多年积蓄,一日尽空。

想到死去的弟兄们,费言心中不禁有些黯然。他终究是,没有把他的弟兄们全部带回泗山。

或许,紫月说的对,他早就应该回泗山看看了。

于是费言下令,令众人朝泗山进发。当初他们是从泗山离开,现在,他们又要重新回到那里。

他相信,终有一日,他能够重整山河,重新再来。

***

汇阳城一战,很快就震惊了世人。

无论是汇阳城存在妖怪一事,还是泗山盗大败、几乎全军覆没之事,都是让人无法不关注的大事,会影响这片土地现有的格局。

汇阳城妖怪之事暂且不论,鬼神之说虚无缥缈,听到这消息的人们,心中都有些半信半疑。离汇阳城近的,远远看到过那里诡异的天象的,或者干脆就从汇阳城里逃出来的人,都对此深信不疑,但离昌国远一些的国度,那里的人对这传言,便有些满腹狐疑了。

只是,他们也不明白,泗山盗明明大举攻破了汇阳城,逼死了昌王,都胜利在望了,怎么突然就死得只剩小猫三两只了?

想来想去,竟然只有妖怪一说最是符合逻辑。

也有人不信邪,特意跑去汇阳城寻找真相的。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各大势力见自己的人进入汇阳城,就像是肉包子进了狗嘴里一样,有去无归,便默契地打消了刺探那里的心思,将这传说中妖鬼横行的汇阳城纳入了心中的禁地。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泗山盗元气大伤一事,看到泗山盗在昌国受了重创,其他势力便纷纷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了。

要知道,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这将是他们扳倒泗山盗的最佳时机,他们绝不愿意看到泗山盗得到机会休养生息、卷土再来。

于是,各地纷纷开始调兵遣将,只是这回,他们要对付的家伙,只有一个,那就是费言和他所带领的泗山盗。

这是他们共同的目标。

不扳倒费言,他们寝食难安。

打着“除暴安良、还天下一片清朗”的旗号,这些势力纷纷联合起来,组成了“除盗”大军,朝昌国的方向赶来。

虽然他们不知道费言离开汇阳城后去往了哪里,但算算时间,恐怕还没离开昌国。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若是让费言恢复过来,恐怕他们再剿灭泗山盗就难了。

泗山盗,已然成为了他们所有人头上的大山。这些势力中也有不少人原本都是敌对的,但面对费言这个共同敌人,他们愿意暂时握手言和,集中力量先消灭费言,搅碎这座大山。

很快,这样一队队由各地组成的联军,就朝着昌国赶去。

而在泗山盗内部,也有不少人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没有和费言一起攻打昌国的泗山盗将领中,大部分都是后来才加入泗山盗的,本就对费言没那么忠心,眼见费言手下几乎全军覆没,他们也不免起了独立的心思。

只是碍于费言过去的凶名和战绩,他们有些投鼠忌器,不敢在这种时候背叛。

但当他们听到众势力组成了联军,这些人就坐不住了。

他们虽然不是费言的亲信,也同样是泗山盗的一员,是那些联军要剿灭的对象。他们有野心,但也不是没脑子,知道自己不可能和那么多势力为敌,再加上他们对费言原本就没有那么忠心耿耿,索性就借此机会反了,或自己独立,或投向了联军。

在那么多势力的共同围剿下,他们不认为,失去了大部分军队的费言能够创造奇迹。

纵然不少人吹嘘费言是天神降临,称他为“霸王”,但他们知道,费言终究只是一个人类,纵然他能以一挡十、以一挡百……甚至以一挡万,那他能以一挡十万吗?

这次汇阳城之战便证明了,费言不是万能的,他的战无不胜记录到此为止了,而他的辉煌,也该在此落幕了。

少数在外的泗山盗将领依旧奉费言为主,率领着自己的部队去支援费言,但这些人很快就受到了联军的围攻,大部分都阵亡了。

联军派了大量人力物力去搜索费言的下落,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费言的行动轨迹。

那个方向是——

泗山。

费言想要回到泗山,这并不是一个无法让人理解的想法。

毕竟泗山是费言的大本营,早早就被费言经营得固若金汤了,若是让费言回到了泗山,恐怕就如同放虎归山,这是各大势力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联军们在去往泗山的道路上设置了重重阻碍,无论费言通过哪条路,都会遇到他们埋伏在那里的军队。

在这样的情况下,费言的回家之旅,自然而然就变得艰辛起来了。

“走!”

费言带着紫月,在敌人的攻击下冲出重围,其余泗山盗们都跟在他身后。

“不,绿芍!”

一个女子躲避不及,被敌军砍了个正着,她临死前似乎听到了紫月凄厉的呼唤,便忍不住冲她的方向露出释然的一笑。

姑娘们跟着大军行走,若是泗山盗一直强如龙虎,那她们自然安全无忧,若是泗山盗败如山倒,那她们,自然就会随着山一同倒塌。

生死与共,祸福同享,这便是她们选择的路。

“走吧,紫月!”媚月哽咽着说道,“绿芍的丈夫死在了汇阳城中,她早就心存死意了……走吧……”

众姑娘们含着泪,在泗山盗们的护送下逃离战场。

她们知道,自己已然成为了泗山盗的拖累。

联军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他们的消息,一路穷追不舍,原本在汇阳城死伤惨重的泗山盗,如今更是再受重创,不过只余两百多人。

泗山盗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四处奔逃,躲避联军的攻击,而他们中死去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