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38天乩内乱(五)
邬阳立马变了神情, 装得怯怯,像是被吓到一般,神色霎时间慌乱。
那高挑女子匆匆前来:“怎么回事?小雅你怎么回事?”
邬阳脚步慌乱, 连忙走到高挑女子身后,垂着头, 身体几不可见的颤唞着。
高挑女子恨铁不成钢瞪了邬阳一眼, 随后垂下头,态度恭敬:“这位仙长,这是小雅第一次奉茶, 面见仙长容颜心中惊惧, 才是如此, 还请仙长见谅。”
毕开霁才将人又重新扫视一边, 看着邬阳愈发颤唞的身躯眉头一挑。确实是一副胆怯侍女的模样, 胆小的凡人面见仙长, 紧张也情有可原。
可此人出现那一瞬的心悸不作假, 到了他这个层次, 感觉往往预示着真相。且再看看。
他话锋一转:“原是如此, 是我近来仇人多,谨慎了些, 你们且下去吧。”
高挑女子又瞪了邬阳一眼,再次几番道歉后才带着邬阳走下阶梯。邬阳瑟缩着跟在身后,毕开霁宛若毒蛇的视线凝滞在她身上许久才移开。
高挑女子的数落一声声落在耳边:“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你在想什么当时?仙长问你话你怎么不答?若是他不高兴将你了解了你上哪里哭去?”
毕开霁猛地禁锢住邱婉的脖颈,看着邱婉霎时间红了的眼眶:“我不杀你,你也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婉儿且回去好好反思自己错处,师尊会回来验收。”
她身体陡然一僵,又是毕开霁。
邬阳看准时机,闪身到暗处,同一时间,上首坐着的毕开霁瞬间起身,一条短腿由若有若无的灵力填补完整。
一点破绽没有反而全是破绽,如此程度的术法,他只在那个人身上见过。他看着自己的断腿心中的愤懑更盛。
若是此时脱身必然暴露身份,她只有筑基的修为如何在毕开霁手下逃脱?就是此时躲了过去,日后毕开霁必定会有地毯式的搜索,到时候又要如何自处?如今毕开霁在天乩阁的身份还不明,若她身份暴露,于菡的计划怎么办?
此时暴露,是百害无一利。
她算什么东西,上不了台面邬氏余孽余孽,竟能逼他至此,这一次,一定要将她的命留下。
她勉力展开笑:“婉儿怎么会?婉儿与那人又不熟悉,怎么会骗师尊?徒儿只是挂心师尊,问问师尊去向。”
随后将邱婉甩在地上闪身离去,邱婉眼泪滑落,一滴滴落在地上,不知是生理性的,还是由心的难过。
她眸中狠厉一闪而过,下一刻她左手轻扬,一道术法落在身前高挑女子身上,那女子稍稍停滞在原地。
邬阳眸色一凝, 当机立断,手中捏起一道术法将要按在身前高挑女子身上准备脱身, 身后却再次压来视线。
她这次真的懂了,她日日夜夜想着的师尊不过是伪君子,如此的面目可憎。
如果那人真的是邬阳,此时能拖一拖时间也是好的。
他眉眼的阴郁几乎藏不住,一句话像是从唇齿挤出来:“果真是她。”
他身形一晃,将要上前,邱婉的声音在此时插入:“师尊,你要去哪里?”
管不了那么多了。
是熟悉的属于邬遇白的血脉感应。
毕开霁沉沉的视线压过来:“婉儿是不是早就认出此人是谁?我早说过你不要作妖,那褚卫的命,你是要还是不要了?”
她错认了人,这些都是应得的,但褚卫没有,褚卫才是真的无辜。
邱婉面色一白,若不是因为褚卫……
可那是邬遇白,是兄长,是那一声阿阳。
邬阳松下一口气思绪逐渐跑远, 即将迈步退出此处地界时,七星盘的方向传来了熟悉的波动。
邬阳一刻也不敢停,身法施展到最盛,身上压了数十道轻身术让自己速度达到最快。
身体能用的灵力几乎告竭,身上各处暗伤都逐渐传来隐痛,邬阳身上的衣襟已经被汗尽数浸湿。
前方属于邬遇白的血脉感应越来越弱,越来越弱,身后毕开霁的气息也越来越近,她胸膛下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像是一声声警告。
邬阳暗暗回头看了一眼,毕开霁仍然在穷追不舍。
啧,实在是阴魂不散,便是身体各处皆有暗伤,此时也要孤注一掷。
她眼眸倏地狠厉,指尖成利,将要划开手腕。邬氏血液,是唯一的筹码。指尖将要落在手腕的那一瞬,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这只手倏地握住。
下一瞬,邬阳被一力道倏地带到一侧,左手被轻轻柔柔的丝绸覆盖,熟悉的遮掩气息的感觉将周身覆盖。
这是一处灰暗,狭小,没有生气的地界。邬阳被这力道拉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里,让她准备燃烧血脉急速上升的体温倏地一静。
心跳却没有跟随上体温,依然一下快过一下。
如此熟悉的,属于某个人的拥抱。她禁不住鼻尖一酸,她撑了许久,没有告诉所有人,其实她一直在难过。
因为扔下了某个人而难过,无法治愈的难过。
为什么还要回来找她?又为什么是此刻?总是在这样紧急的时刻。
此刻邬遇白还在外面,她没有选择的。邬阳将情绪尽数压下,将要挣脱这个怀抱。
清凉的声音传来:“阿阳,不想见我。”
邬阳立时回应:“华琚,我的兄长在外面。”
华琚将邬阳的手禁锢压在身后,一道鬼气凝滞城墙,华琚将邬阳压在鬼气之上,腿放在邬阳腿一旁,是一个绝对阻拦又极其亲密的姿态。
“我知道,此处是鬼道,可直接到你兄长的位置。毕开霁还在外面,需得等他离去。”
所以还有时间。
他凑近邬阳,额头抵着邬阳的额头,睫羽扫在邬阳的额头上,有些微的痒。
“所以阿阳,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甚至没有看我。”
邬阳狠狠心,倏地抬眸,华琚好看的面容正在眼前,极近极近的眼前。
她下意识将这整张面容看进眼里,从眉毛到下颌,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视线流转在华琚的胸口。
那里曾有一枚灭魂钉。
华琚自嘲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阿阳在看灭魂钉吗?不用看了,我自己拔了出来。”
邬阳眼眸微缩:“你怎么敢,那是灭魂钉,你怎么敢?你不要命了吗?”
华琚再也忍不了,想要将唇瓣压在这一张一合不断说着他不想听的话,他肖想了许久许久的嘴唇上,在将要碰上的那一瞬,他停了下来。
只隔了一点间隙。
邬阳被自己的急速跳动的心跳吓得闭上双眼,应该到来的柔软没有到来,她又下意识睁开眼眸,看到了一双微红的眼眶。
她听见华琚说:“是阿阳不要我,我为阿阳挡了灭魂钉,阿阳也不要我,所以我拔了灭魂钉,想要去追你,可是你回头都没有。是阿阳,不要我。”
莫名的情绪在心底荡开,是不同于任何情感,只有华琚能牵引的情绪。
她下意识开口:“我不知道你拔了灭魂钉……”
华琚接过这句话:“那阿阳知道我拔了灭魂钉,就会带上我吗?”
邬阳心跳一滞,停了许久才学会跳动。
答案是不会,华琚若是拔了灭魂钉必定性命垂危,带上华琚他可能会死,她依然,会丢下他。
这结论出现的这一瞬,邬阳没由来的难过,许是因为这双红了的眼眶,许是因为她身上的复仇的诸多事宜无法忽视,又许是。
他们本就不合适。
邬阳下意识吞咽,她想了想,斟酌着措辞,刚要说话,便被华琚堵了话头。
“阿阳不必说了。”答案是什么他也该知晓了,只是不甘心,所以还想问一问,不过徒劳。
邬阳指尖下意识触碰华琚曾经灭魂钉钉过的地方:“那你伤好些了吗?”
华琚的声音沉沉:“没有,灭魂钉钉在魂魄上,肉|体上的伤可以好全,魂魄上却不会,完全修养好之后也会留下裂痕。”
是因为邬阳留下的印记,他还得了邬阳的一滴眼泪,多么划算。
邬阳心下一慌,要去探华琚的脉搏:“不知我的落霞针能不能封好,我可以试试。”
华琚避开了邬阳的触碰,他手下一划,黑沉的地界出现了一丝光亮。
他还避开了话头:“毕开霁已经走了,此处奇诡我方才试了试,鬼道无法进入,此处是距离阿阳兄长最近的地方。”
没关系,此间阿阳的事一了,阿阳就会一直留在他身边,喜不喜欢他不重要,对他如何也不重要,只要把阿阳捆在身边,阿阳就永远不会扔下他了,永远。
邬阳伸出去的手落了空,她将手收回,再次压下心中因为华琚拒绝不能言明的情绪。
再次回应时,话语中已经没有了波动:“多谢。”
有些事要解决的,但不是现在,因为邬遇白的事情,已经在眼下。
邬阳迈出步伐,走进了光亮里,阳光刺得她下意识闭眼,再次睁眼时,落入眼中的是一副很是奇诡的七星图。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邬阳凝眸,伸手去触碰,有极强的灵力波将手荡开。
鬼气环绕在华琚指尖,将指尖变得透明,华琚用变成魂体的指尖去触碰,同样被驳回,他觉得新奇:“此处竟然还有灵魂力量。”
邬阳下意识想到于菡的兄长,那是一名神秘的灵修,修的也是灵魂力量。
下一瞬这七星盘流转,换了一副星图,流光在其间,璀璨异常。
这让邬阳陡然唤回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与邬遇白的一次玩耍,邬遇白辅修阵法,最喜欢用阵法与术法相结合,建立一些奇怪的东西,甚至将本命术法与本命阵法杂糅在一起,创立史无前例的术法阵法双修。
在当时,那奇怪的本命术法阵法里只有一颗星,流转时流光很是好看。
邬遇白很是宝贵,只给邬阳看过一次,他还说:“我与阿阳留着一样的血脉,我的本命术法本命阵法永不朝着阿阳,只要阿阳用自己的血触碰,便可直接将阿兄的本命阵法本命术法瓦解。”
她当时才刚来这个世界,对一切都充满不信任,她甚至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太蠢了,对她不设防?不怕她背刺吗?
如今却觉得,她当时实在是太可笑了,那可是邬家人,真正良善的人。
是真的会对家人完全不设防的。
邬阳将手戳破,鲜血沾染了指尖,她缓缓伸手去触碰,方一触碰的那一瞬,整个星图全然消失。
星图消失的那一瞬邬阳指尖不可控制地颤唞。
若是本命术法本命阵法都在此处,那么邬遇白,又到底在这里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