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心爆棚的小朋友惨遭打击,还连累哥哥被那么多人嘲笑,他自己哭了一下午,晚上红着眼睛吃饭,吃得也不多,让县衙的大人们一个一个挺不忍心。
先前多好啊,这小朋友活泼可爱的,跟谁都自来熟,吃饭看着都下饭喜庆。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换岗的官差发现卢锐在县衙的靶场练弓箭。
县衙的弓都是成年人用的,十二岁的卢锐看上去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但拉这样的弓还很费力,准头相当不怎么样。
官差问:“小少爷,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联箭呢?”
卢锐:“我想赢。”
官差:“赢?”
卢锐点头,赢了就没人说他哥哥骗人,说他哥哥吹牛了:“嗯,你能教我吗?”
这里的弓和他在观阳买的小弓不一样,他还不太会用。
官差忍不住卖了卢栩:“你哥哥就是逗你欺负你呢,他把你塞进那几个组就没想让你赢,那群和你比的,哪个都比你大好几岁,还是在蛮族都出名的骑射厉害,他们从小就开始练了,你哪能比过他们?”
卢锐放下弓,不高兴地噘着嘴,“不许你说我哥哥。”
官差:“……啊?”
卢锐:“我哥哥是想告诉我,关外有很多我骑马跑不过,自己跑不过,打架打不赢,射箭也比不赢的人,我连小孩都赢不了,自己跑到关外来很危险。”
官差傻眼:“……啊……啊?”
他心说,他们老大想教训弟弟他们都知道,可是,找人碾压弟弟,竟然这么用心良苦吗?
官差:“那你……”
你这都能看出来了,还哭啥?
卢锐噘着嘴继续自己练。
官差讪讪走了,然后小跑去找卢栩学舌。
“小少爷真了不起,要是换成我弟弟,想明白了这是在故意整他,指不定怎么闹呢!”
卢栩瞧着嘴角,心说不愧是他弟弟,反应倒是挺快。
他嘴上却批评道:“大惊小怪的,以后别叫他小少爷,好好的孩子都让你们喊坏了。”
官差:???
卢栩溜溜达达到院子里,看卢锐射箭。
卢舟已经过来教他了,但卢舟那张弓,卢锐也拉不开,正使出吃奶的劲儿使劲拉,手臂都在颤了。
卢栩:“是谁这么勤奋呀?”
卢锐不理他。
卢栩:“锐锐早饭想吃什么呀,哥哥给你做。”
卢锐还是不理他。
卢栩:“带你去买张好弓,去不去?”
卢锐还是不理。
卢栩:“带你去黑川部看他们小孩打猎?”
卢锐还是不理。
卢栩:“那哥哥带你去钓鱼?”
见卢锐还不搭理他,卢栩:“锐锐,锐锐,锐锐。”
他没喊动卢锐,倒是喊出来一堆瞧热闹的。
卢栩:“不理我啊,那我自己去了哦。”
颜君齐打他背,让他赶紧喊卢锐去吃饭,别欺负孩子了。
卢栩:“既然锐锐不喜欢跟我玩儿了,那跟二叔回家去吧?”
卢锐愤然瞪他。
卢栩却恰在他转头时候转身走了,“我自己去钓鱼喽。”
卢锐气鼓鼓,眼睛开始泛红,蓄泪。
卢舟刚推了推他,不料卢栩一个拐弯,又大步回来了。
众:???
卢栩大步走到卢锐旁边,趁弟弟没反应过来,对着他就是一阵挠痒痒。
卢锐马上破涕为笑,开始哈哈求饶。
卢栩:“是不是觉得自己厉害了,无敌了,了不起了,没人能治得了你了?你一声不吭自己跑丢了三四个月,我和阿娘还没揍你,你还不高兴了,弄丢了我宝贝弟弟,你赔我一个?”
卢锐躲痒痒,却被卢栩夹住了,挣扎也逃不掉,“哈哈哈,才不!我才不会丢!”
卢栩:“不会丢?要不是你运气好,找的镖师靠谱,路上你被人卖了吃了我们都不知道!你心疼心疼我们吧,小没良心的,要是真丢了,阿娘还活得下去吗?你就不怕见不到阿娘和哥哥了?我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我家宝贝锐锐了。”
卢锐又泪汪汪了:“才不会……”
卢栩揉着他脑袋,“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吗?这么远的路是你一个小孩该走的吗?我都说了会接你来,你怎么就不能等等哥哥?听听话,乖一点儿,去哪儿前先问问我们,记住了吗?”
卢锐哭唧唧点头:“嗯。”
卢栩:“以后还自己跑不跑?”
卢锐摇摇头。
卢栩:“你要是再记吃不记打……我们就都不理你了,你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你了,知道吗?”
卢锐泪汪汪点头。
卢栩擦擦他脸上的泪水,再问:“去不去钓鱼?哥哥背你。”
卢锐甜甜一笑:“嗯。”
他小时候,哥哥卖油条回家,若是回家早,或者某天不去县城,就会背他到溪边抓田螺和小鱼,还会带他去河边钓鱼、捞鱼玩儿。
卢锐一下子回想起来,又像小时候一样对哥哥充满依赖。
卢栩一拍背,卢锐嗖一下蹿上去,紧紧抱住哥哥脖子。
卢栩啧一声,“人不大,脾气不小。”
卢锐嘿嘿两声,搂着他脖子脑袋贴着他肩膀,小兽似的哼哼唧唧,“锐锐要哥哥,也要阿娘,姐姐,还要爷爷奶奶,叔叔婶婶……”
卢栩笑笑,“那你去哪儿前,就要告诉我们,不能再一声不吭跑了,让人担心。”
卢锐:“嗯。”
卢栩拍拍他小屁股:“走喽!”
他颠颠卢锐,跑起来,卢锐窝在他肩上,破涕为笑。
看热闹的众人:“……”
他们眼看着卢栩背着卢锐跑去厨房拿吃的,又背着卢锐跑去找渔网,然后招呼人马,又是牵马又是赶车,欢快出门去了。
他们好一阵子没回过神,难以置信:“这就和好了?”
“……”
有人忍不住有点儿羡慕,“老大真会哄孩子啊!”
弟弟都那么大了,竟然还这么背着玩。
亲儿子也不过如了。
不对,他们回想自己的童年……
嗯……
好像他们敢这样,只会被亲爹揍死。
卢舟收拾了弓箭,笑道:“我们阿爹去世早,我弟弟不到一岁就是哥哥经常抱着背着了。”
对卢锐,对腊月,对他而言,哥哥一直都不只是哥哥。
为了让卢锐知道北庭县的真实情况,卢栩出门捞个鱼,都严阵以待,正正经经地召集了人手,带足了车马。
然后才喊上亚卡和其他小孩儿,浩浩荡荡赶着马车来到河边。
卢栩在马背上认认真真给弟弟介绍了他们附近的部落,让亚卡他们告诉他,从前他们放羊、迁徙,都遇过什么危险。
天灾,野兽,部落冲突,饥饿,生病等等。
到处都是死亡威胁。
卢栩:“要不是你年纪小,带你的镖师又心软,人家才不会管你有没有帐篷睡,晚上你被狼叼走,冻生病也不会有人管。”
卢锐:“嗯。”
卢栩:“你要是再笨点儿,自己一个人走,说不定还会遇到土匪抢劫,运气好,只抢你钱马衣服,运气不好,把你卖了做奴隶,甚至杀了你,随便找个荒山野岭一扔,哥哥想救你都没地方找。”
卢锐闷头不说话了。
吓唬够了,卢栩摸摸他头,又介绍起他们即将抵达的河流,穿过哪些部落,哪里宽,哪里窄,哪里鱼多,哪里最安全,他们要去谁的地盘。
他想让卢锐直观地知道,这里和观阳不一样。
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不能再像在观阳时一样到处乱跑,乱玩儿。
到了河边,他带着卢锐一起下河支网,然后领着卢锐和几个小孩到上游一些的位置赶鱼入网。
折腾一上午,一群人在河边生活烤鱼烤肉。
卢栩亲自伺候弟弟,给他烤。
背着卢锐撒欢跑了一圈儿,卢栩也累了,把鱼塞给卢锐,抱怨道:“真是长大了,再大点儿,哥哥就背不动你了。”
卢锐:“我背哥哥。”
卢栩:“行呀,我等着。”
卢锐:“你等着!”
卢栩失笑,揉揉他被风吹乱的头发,擦擦他啃的一嘴的黑灰。
卢锐:“哥哥,那边的山上就有老虎么?”
卢栩:“嗯。”
他顿了顿,问道:“卢小锐,你实话告诉哥哥,你到底是想哥哥了,还是想看老虎呢?”
卢锐:“想哥哥!”
卢栩:“那不看老虎也行?”
卢锐:“嗯!”
他都看过了。
卢栩:“行,当你还有点儿良心。”
卢锐:“嗯!”
被哄开心的哥哥又带着他去黑川部,参观黑川部即将成年的少年打猎、套马。
晚上他们还在黑川部借宿了一晚,让卢锐参加了黑川部的篝火晚会。
卢锐亲眼看见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骑马拖着一只狍子回来,剥皮,掏内脏,烤制。
震撼大大的。
第二天他又去参观了他们驯服野马,套马,放马。
第一次见到群马奔腾的场面,看得卢锐吃惊到说不出话。
难怪他们骑术那么好。
来都来了,卢栩干脆带卢锐去了趟军马营,带他看虎贲军日常操练。
魏定山带走了一半的虎贲军,走前做了许多部署。
军马营如今是镇守关外各部安宁真正的主力军,他们不再像先前那样补给匮乏,有吃的,有力气,也有了精力。
他们每日巡视扩大了范围,操练更是照着龙虎营标准来。
真刀真枪的演练,依旧把从小在安乐窝长大,学过拳脚打过架,却没真正见过大阵仗的观阳小霸王看得呆呆的。
卢栩带他在军马营吃了顿饭。
粗茶淡饭,并不好吃,还不如他在路上十文钱一碗的面,五文钱一张的粗粮饼子。
菜里有肉,风干的肉干再做成菜也很硬,又咸又硬。
回去的路上,卢栩和卢锐商量:“哥哥怎么想的,你都看出来啦,那哥哥也给你两个选择。”
“一呢,在这边儿再玩几天,哥哥带你去打一次猎,然后你跟二叔回观阳,回家后乖乖听阿娘话,不许再自己乱跑了。”
“二,我给阿娘写信,把你留在这儿,不过这里不比家里,条件差,也不安全,在这儿你就不能天天撒欢玩儿了,要干活,要训练,还有一堆东西要学。”
卢锐:“我留在这里陪哥哥。”
卢栩:“你不问问要训练什么?”
卢锐:“要练什么?”
卢栩:“弓箭,骑射,刀枪剑戟,肉搏厮杀,还要学蛮语,学公文,学手艺,你是我弟弟,只能要求更严格。”
卢锐眼睛亮了亮:“嗯!”
卢栩:“别人打你也不能哭,不能告状,学什么不能逃学,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要是不好好学,我马上送你回家。”
卢锐:“嗯!”
哥哥带他逛了这么久,他已经懂了,如果学不会,比不过,他就没有照顾自己、保护家人的基础,更没有离家出走的本事和条件!
卢锐豪情万丈:“谁打了我,我自己打回来!”
卢栩怔了怔,爽朗大笑:“好!”
他心想,不愧是他弟弟。
俗话说,三岁看老,他们家卢小锐十二岁就敢千里走单骑,注定不会乖巧一生。
既然这样,那不如趁着他小,多学些本事,能文能武,知晓世界的危险与险恶,等未来他也看不住的时候,至少是可以放心他无论闯荡到哪里,是安全的,是不会被欺负的。
卢栩:“锐锐,律法你要背,北庭县人人都会,以后你先在县衙跟着官差们操练,要是能跟上,哥哥送你去军马营练练,再让黑川人教你打猎和马术怎么样?除了画画写游记,你还得学学怎么赚钱算账,学好了哥哥每年陪你去打猎,陪你做标本怎么样?对了,你对兵法感兴趣吗?”
卢锐:“嗯!”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还逃学吗?离家出走吗?
卢锐:不了。
卢栩:你自己说的哦,乖乖干活吧。